见格雷走近，达里安的身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些，首席法师则悄然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倒也难怪，这二人似乎都曾在格雷手下死过一次。
换我当格雷肯定会愧疚得不敢抬头，跪在地上求对方原谅。
然而，格雷这没脸没皮的却浑然不觉尴尬与羞惭，依旧挂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径直走向二人。
“我亲爱的少领主，还有尊敬的首席先生，早安。二位身体恢复得如何？可千万别太勉强自己了。”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欠扁。
首席先生，揍他吧！
……不，我明明是来防止发生冲突的。
首席……我记得他好像名叫埃尔默。他皮笑肉不笑地递上一份报告，说道：
“感谢您的关心，威尔逊先生。我们已遵照您的命令，摹下了涅克罗斯留下的符文痕迹，请您过目。此外，在解析这符文模式时，我发现……”
格雷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行了行了，您有什么高见尽管投给法师协会便是，我实在没兴趣听这些长篇大论，非常~抱歉。
“比起这个，我亲爱的小领主，这一季度的新人应该都到齐了吧？”
话语被格雷无情打断，首席法师的眼神霎时黯淡下来，他微微躬身，退至一旁，显然备受打击。
与之相对，达里安则挺身而出，直面格雷，答道：
“除却汉默家的那位少年，其余人等皆已在训练场集合，静候您的检阅。”
“无妨，亚当本就不在检阅之列，我反倒有些不解，他为何要加入你们这个……可爱的小团体，无意冒犯。
“好了，少男少女们，你们敬仰崇拜的勇者大人驾到啦！”
达里安闻言，亦是神色一黯，默默退后。格雷则高举权杖过头顶，放声大笑，得意忘形的孩子王般大步流星走进了磨坊。
这人今天到底怎么了。情绪好不稳定。
我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亚当道：
“……他平常应该不是这样吧？”
“至少在我面前，他姑且会故作稳重。这也难免，换成我跟你分手也会这样。”
“再说怪话我就半夜给你脖子里塞蟑螂。话说回来，你居然翘了法师团的活动？事关自己的前程，待会要好好向人家道歉哟。”
“是是。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跟踪威尔逊先生。”
……不跟踪不就好了。
我一边和亚当聊天，一边再次解除药剂效果，悄然走至达里安身边。
我指了指正在磨坊中接受格雷训话的一众年轻法师，道：
“哟，早上好。在那边的全是要进入法师团的人吗？”
听见有人唐突搭话，达里安惊吓似地小跳至首席法师身后。
不过，待看清是我和亚当，他的表情便松弛下来。
“是少年和冰之精灵啊……早上好，再次感谢二位在祭典上的救命之恩。
“他们的确是立志要进入黑曜石法师团的优秀人才，不过大都缺乏经验，还需要先在二团里历练一段时间。
“你们是跟着威尔逊大人来的？”
“没错。他经常来法师团参观吗？”
首席法师接过话，道：
“勇者先生事务繁忙，平日里鲜少莅临。不过，在他回到小镇的这一年间，每逢季度招新之时，他确会前来指导一二。
“……话虽如此，我原以为他这次定然不会出席呢。”
我好奇道：
“不会到场？为什么？”
首席法师表情复杂，低声道：
“自然是因为祭典……以及其他一些事。许多新人都与法师团的成员沾亲带故，若非有您在，我这些同僚大半已折损于威尔逊先生之手了。
“实际上，若非身为首席职责在身，我暂时也不愿意见到勇者先生。”
果然被讨厌了啊。明明身负着击败魔王的盖世功勋，却在短短一年间玩到这个地步，格雷，你这个人真的是……
然后，这人好像话里有话。
我问道：
“……格雷先生过去与法师团有矛盾吗？”
首席法师一僵，有些支吾。达里安则接过话题：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据父亲所言，勇者大人在青年时似乎一度青睐……乃至于向往我们这的法师团，却因为一些摩擦最终未能加入。
“然后，在他回到小镇后，父亲数次邀请他在法师团内挂个名，均被他拒绝了。”
格雷好像闹过首席法师的授勋仪式……我印象里，他对这类头衔虽然不会拒绝，却也时常暗中嘲弄，可不会因此失态。
感叹之际，磨坊中忽然传来一阵阵爆炸声。
我扭头看去，只见年轻法师们已在格雷身前站成一排，一个个手持法杖，面色狰狞地往姑且算是勇者的那坨大份身上放各种杀伤魔法。
呃？这就打起来了……？不对，是在切磋吧。
他们毕竟只是刚入行的菜鸟，放出的火球啊冰锥啊徒有轮廓和气势，没造成任何威胁便被格雷随手击坠。
一轮齐射过后，年轻法师们已然耗尽魔力气喘吁吁。格雷依旧闲庭信步，还挥动权杖，把法师们的脑袋当木鱼敲。
格雷朗声笑道：
“怎么了？各位？诸君这点微末本事，去当猪饲料都嫌寡淡啊！”
被直球羞辱，几名年轻法师目露凶光，凝聚魔力再度反击，然后再度被格雷两权杖敲倒在地。
格雷扫视了遍地躺尸的法师们，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啊，等等，预感动了。
我迅速拉住亚当，躲到磨盘后。
果然，格雷在下一刻转过头来，望向达里安和首席二人，道：
“我说少领主大人，这些小少爷小千金是怎么混进来的？你有好好做甄选吗？”
年轻法师们的实力绝对不弱，在同等年龄完全算是高手了……格雷这混蛋炸鱼就算了还要跳脸，恶劣程度比旅行时还高。
放到现代就等着被开盒吧。
面对格雷的淫威，达里安只得赔笑：
“非常抱歉，本人日后一定多加训练他们。”
格雷夸张地摊开双臂，说道：
“不，不，雕琢朽木最是浪费光阴。这么多人，在如此长的时间内，竟连碰都碰不到我一下……我以勇者的身份，向您郑重提议，将这批人全部遣散！”
“这……这个……”
达里安小哥，不必冒冷汗。这种神经病揍一顿就老实了。
我摩拳擦掌，正要走出磨盘后，格雷身旁的空气忽地扭曲变化，一个人影隐约显现。
格雷讶异地挑起眉毛，举起权杖凝聚魔力。
然而，他向来不擅应对突发状况。不等他施放出魔法，罗斯玛丽便已先一步现身，将法杖抵在了格雷的颈间。
……咦，她会魔法吗？好像还是比较少见的隐遁符文。
训练场内一时安静下来，但首席的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格雷脸上再度浮现出玩味的笑容，对那女孩说道：
“怎么了？为何停下？好不容易接近到如此距离，不继续进攻吗？”
罗斯玛丽默默收回了法杖。
我这才看清，方才她并未能成功触碰到格雷的皮肤——那家伙早已布下防御，周身环绕着数道无形的屏障，足以将任何强度不足的攻击阻拦于半途。
卑鄙！
格雷语气冷淡地说道：
“无聊透顶。藏头露尾，偷奸耍滑……到头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罗斯玛丽低声应道：
“……实在抱歉，我昨日才初学魔法，尚不熟练。”
格雷夸张地笑了两声，随后嘲弄道：
“所以呢？你要在魔族或魔兽前说这话，祈求他体谅体谅你吗？小天才，你以为自己还在玩什么过家家吗？
“法师团是英雄与勇者的去处，不是你们这帮卑怯之徒该来的地方！”
罗斯玛丽抬起头，毫不偏移地与格雷对视：
“不。我的意思是，若您愿意给我下次机会，我一定能穿过您的防御。”
格雷终于收敛了笑容，周身却骤然缠绕起一股陌生的煞气，令我之外的所有人脸色一白，就连亚当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
没事没事啦……不对，亚当是真的感到害怕吗。
格雷上下打量着罗斯玛丽，说道：
“机会啊……机会可是相当昂贵的。我可以允许你再尝试一次进攻。但是，若是再次失败……你可就别想完好无损地转身离开了。
“如何？你愿意为了加入法师团的资格，冒这份风险吗？”
罗斯玛丽轻咬下唇，沉默片刻后，毅然向格雷举起了法杖。
“这是哥哥的梦想，我必须替他完成。请您示意吧，我会再试一次。”
气氛已然剑拔弩张到了极点。
我暗暗按了按亚当的手心，提醒他随时准备施展时间停止。
格雷并未示意。他面无表情地凝视了罗斯玛丽一会，随手将权杖掷回了撕开的裂隙之中。
接着，他又露出了笑容。
与先前不同，这次他只是轻轻勾起嘴角，笑容中不见一丝轻视或嘲弄，反而透着几分寂寞。
“那就加油吧。祝你早日当上首席。”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训练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