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如炬,在我身上飞快一扫,旋即肃然对达里安道:
“这就是大部队了吗……还有其余的幸存者吗?在何处?”
达里安连忙回答:
“在修道院!法师团的其余成员正全力布置结界,看护他们!”
“看护?不行。立刻将普通民众全部疏散至镇外。带路。”
首席法师望向魔物肆虐的另一侧街道,沉声道:
“疏散之事交给那边的法师即可,少领主会传达消息。我们应当集结余力,去斩杀格雷·威尔逊,阻止仪式!”
西尔维娅听到“格雷”二字,神色未变,似乎早已预料到。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将那只被生生折断、露出森然白骨的右臂展现在我们眼前。
……刚刚的战斗,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摧枯拉朽!
还未等我惊呼出声,她已迅速修复伤口,并指向天空。我抬头望去,只见先前还紧闭着的三只巨眼,其中一只竟已徐徐睁开大半,露出了血色的瞳孔。
西尔维娅再度开口,声音冷冽得前所未有:
“随着仪式的推进,三眼将逐一睁开,魔物的力量亦会随之暴涨。
“现在,仅仅十几只便可重伤我一条手臂,而镇中心更是聚集了数倍于此的邪物。
“穿越这魔物群,再去斩杀统御它们的格雷?如何做到?凭你吗?”
首席法师哑口无言,只得躬身退下。
西尔维娅不再理会他,钴蓝色的双瞳直视着我:
“亚当,带路。时间不多了。”
“……是。这边走!”
队伍中再无人反对,所有人皆快步朝着教堂方向前进。
从地底钻出、从两侧扑来、从天空坠落——魔物的袭击愈演愈烈,如狂潮般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嘶鸣着要将我们屠戮殆尽。
然而,所有来袭者都未能触碰到任何一名镇民,便悉数被击退斩杀。
西尔维娅毫无惧色,如一道银色闪电般在队伍周围持剑游走穿梭。她不仅将来袭的魔物尽数摧毁,更是以剑气引诱,将那些可能攻陷教堂的魔物一并引来斩杀。
人群起初还为她的英姿欢呼不已,但很快便和我一同陷入了沉默与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只血色的巨眼已完全睁开,将大地映照成一片赤红;西尔维娅纵然依旧战无不胜,却没有片刻时间和魔力修整复原,身上的伤势不断累积。
当队伍抵达修道院时,她已浑身浴血,遍体鳞伤,深可见骨的伤痕触目惊心。她喘息粗重,疲态尽显,唯有那双眼眸,依旧如火炬星光般闪烁不息。
修道院位于小镇郊外,而魔物则自镇中心源源不断地涌出。即便如此,这座古朴沉静的建筑此刻也已被群魔包围,守护结界摇摇欲坠。
西尔维娅再度一马当先,冲入魔群,将其屠戮一空。清除了这些障碍,我才看清修道院内外竟聚集了近百人,无论男女老少,脸上都写满了惊恐。负责维持结界的法师们也已精疲力竭。
见此情景,达里安既惊且怒,对着为首的法师高声道:
“我不是已经传讯,让你们率众逃离小镇吗?为何还在此处等死?”
那法师面露绝望,指向修道院不远处——在那里,一道金色的镂空高墙赫然横亘于大地之上。它足有数十米高,绵延至视野尽头,恐怕已将整个小镇彻底包围!
……错不了。这是威尔逊先生的黄金魔法。
法师语无伦次地说道:
“因为那道屏障!它明明是镂空的,不走近几乎都看不见……可我们已经尝试了数次全力突围,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绝望的低语尚未停歇,西尔维娅已再度脱离队伍,快步走向高墙,缓缓抬起了手。
繁复的符文次第显现、变幻,空气中的魔力瞬间被扭曲成巨大的漩涡。十几个呼吸之后,那柄熟悉的巨剑重现眼前。
西尔维娅似乎想像往常一样举起巨剑,但第一次尝试竟未成功,反而令自己身形微晃。我心中一紧,正欲上前相助,她却再度怒喝一声,将巨剑高举过头,猛然砸向金墙!
巨大的冲击力炸开,坚实的地面如水波般层层龟裂。与此同时,金墙之上也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足以容纳数人通过。
短暂的沉寂过后,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声。在达里安和首席法师的组织下,幸存者们争先恐后地向着洞口疾奔而去,很快便大半逃出生天。
魔物此时才再度汇聚而来,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然而,它们已经失去了追击的最佳时机,不可能再赶上我们。
我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艾米丽和母亲的身影,很快便发现她们已在洞口边,即将脱险。
目睹此景,我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安定,长舒了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西尔维娅也能稍微休息一下了……她现在一定很不安,得去找她才行。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西尔维娅便自我身旁走过,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气。
方才还英姿飒爽的她,此刻却显得毫不起眼。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且,她的目光也并未停留在任何人和魔物身上。
她竭力调动着所剩无几的魔力,平复着混乱的呼吸,透过被鲜血染红的视野望向小镇深处,拖着沉重的巨剑,走向压来的群魔。
我急忙抓住她的手腕。
“西尔维娅,你又用了隐匿药剂?你难道想……”
西尔维娅似乎恍惚了片刻,这才重新与我对视。
“嗯,我要去和格雷做个了断。请不要妨碍我。”
我望向天空,第二只巨眼也已睁开了一半。
“是你自己说的吧?镇中心聚集了海量的魔物,就连你也未必能……战胜它们。”
“这与胜负无关。我不想第二次刺穿你的肩膀,放手。”
我思考片刻,放开西尔维娅,然后转向首席法师,放声大叫。
“达里安!首席先生!西尔维娅要去阻止仪式,给她两瓶魔力回复药剂!”
西尔维娅微微瞪大眼睛,露出平时那种有点儿傻的表情,慌慌张张回应道:
“不需要!你们留着药剂自己用!魔物还可能追上呢!不能把你们卷到我的私仇里……”
达里安与首席法师对视一眼。前者在修道院旁找到一个木箱,后者则高举拳头,向在场的所有法师高声宣告:
“尚有两瓶药剂的同僚们,请将其中一瓶放入箱中,交给冰之精灵,保护我们的小镇!”
法师们立刻响应。几乎所有人都走到木箱旁,取下腰间的药剂,投入其中。
“等,等等!不可以这样……”
西尔维娅连忙扔下巨剑,试图阻止他们。然而,罗斯玛丽却拦在她身前,向她轻轻躬身。
“这早已不是您的私事了。请取胜吧。”
西尔维娅凝视着那些闪烁着莹莹微光的药剂,紧紧咬住了嘴唇。
她拿起其中一瓶,望向众人。她的声音有些干涩,语调却终于渐渐昂扬起来: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