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肆意倾泄魔力,将祭典残留的彩带帆布揉捏重塑,化作一件斑斓如虹的法师袍,傲然披挂。
魔物如忠诚的奴仆,将我托举至领主的高台。我君临其上,俯瞰着这片在夜色与火光中挣扎的小镇。
何等清爽!
筋骨每一寸都舒张着,魔力如火山般无穷无尽地喷涌,头脑亦清明得前所未有!
无论是高悬夜空、俯瞰着我的三眼,街道上那些蝼蚁般徒劳奔逃的众生,还是我自己手背上的纹路,一切都清晰无比,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红眼睁开的刹那,所有疲惫与压力烟消云散,我仿佛新生的婴孩,周身充盈着几欲胀裂的力量;绿眼仅睁开半隙,我的魔力便已决堤般冲破桎梏,暴涨至原先的数倍,并且仍在疯狂攀升!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多来点!什么西尔维娅什么神眷勇者已统统是无用的跳梁小丑,现在的我,就算全人类围攻,就算魔王复活,也能战而胜之!
……呀,黄金结界似乎被打破了一角。
我极目远眺,望向在夜色中逃亡的人群——当然还有混在其中的西尔维娅,忍不住哈哈大笑。
对,没错,狼狈逃窜吧!滚吧!浪费魔力救无用自私冷酷之徒的蠢货,我已不需要你和其他废物了,就大发慈悲,许你们离开吧!
忽然,已睁开的两颗眼眸一齐凝向我。纷乱的呓语如潮水般涌来。
“你……什么……”
神明大人,您终于肯屈尊与我交谈了?口齿给我放清楚一点!
我稍稍集中精神,听清了祂发出的音节。
“你想要变成什么样?”
我不住再度发笑。看来你这所谓的神明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还用说吗,蠢材!当然是强横无比、不老不灭,在这世上——”
话至半途,风向忽地一变,将耳边的呓语一齐卷走。
怎么了?这也是仪式的作用吗?
不,不对。整个小镇的空气,那些游离的魔力,乃至天边残月与漫天星辰的光芒,竟在同一瞬间调转方向,如百川归海般朝着某处疯狂汇聚!
小镇边缘……修道院旁,金墙那崩裂的缺口前,骤然爆发出炫目至极的星光,几乎将这昏沉紊乱的夜幕撕开大半!
我挥动黄金权杖。霎时间,地动山摇,海量的魔物从地底深处钻出,从四面八方云集响应,发出此起彼伏、震彻云霄的咆哮。
它们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色狂潮,裹挟着倾天之势,狠狠拍向那渺小的光点,誓要将其彻底吞噬!
——然而,星光仅仅黯淡了一瞬。
下一刻,前所未有的光芒璀璨盛放,凝作一道流星,逆着魔潮扶摇直上,沿途的魑魅魍魉触之即溃,摧枯拉朽般被一扫而空。它以无可阻挡之势,直指我的眉心!
……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装腔作势啊。
我将黄金权杖抛向空中,任其与缀花蛇杖、炎狱权杖……百余支魔杖齐齐悬浮于我身后,层层叠叠,如孔雀开屏般展列,杖端齐齐瞄准那颗急速迫近的流星。
周身的魔力奔涌凝聚,跃上指尖。
黄金权杖与炎狱权杖顶端同时迸发出毁灭性的光芒,熔金般的炽烈光柱呼啸而出,裹挟着滚烫的气息与刺耳的金属嗡鸣,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炫目的金色轨迹,悍然迎向那自广场上方怒坠而下的流星!
两股毁天灭地的巨力轰然相撞,掀起的暴风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人的灵魂都从躯壳中剥离。
然后,金色的光柱却琉璃坠地般轰然碎裂,寸寸崩毁。西尔维娅踏着漫天飞散的金色残片,速度不减反增,手中巨剑仿佛要将天空都一分为二,朝着我的头顶怒斩而下!
掣电权杖幽光一闪,转移魔法在毫厘之间发动。就在巨剑将整个平台劈裂撕碎的刹那,我已先一步挪移至广场的角落,冷眼望向在弥漫的尘埃中缓缓站起的西尔维娅。
她浑身沸腾着远超其自身极限的魔力,那双湛蓝的眼眸如寒星般死死锁定在我身上,投来的杀意纯粹而澄澈,几乎化为实质。
我膨胀魔力,将悄然浮起的杂念一扫而空。
很好,很好啊!单论破坏力,竟还凌驾在我之上!
仪式推进得还是太慢,就需要你这种祭品呐!
“三十……不,至少五十瓶以上的魔力恢复药剂。我亲爱的勇者大人,西尔维娅小姐,你是把法师团那群废物都宰了抢来的吗?你这是要让那些无人看护的民众统统去死啊……”
话音未落,一股夹杂着锐利风刃的恐怖风压便扑面而来。我刚抬手试图反击,西尔维娅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欺近。巨剑横扫,卷起一片灰白的弧光,直取我的首级!
察觉到致死的危险,不动岩杖、黄金权杖、凛冬权杖、虚无法杖同时自行触发。
层层叠叠、坚不可摧的复合魔法壁垒在瞬息之间架设完成,如铜墙铁壁般将那柄摧枯拉朽的巨剑死死拦下、截停,甚至反过来将锋利的剑刃紧紧缠住!
西尔维娅的攻势为之一滞。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疯狂催动魔力,凝出数十枚燃烧的炎枪,不分敌我地朝着眼前这方寸之地狂轰滥炸!
爆风轰鸣,黑烟四起。不过,这点程度不可能打得倒她。
我一边催动春华法杖治愈烧伤,一边在身边布下重重爆破陷阱,同时掀起狂风吹飞烟尘,让持剑而立的西尔维娅无可遁形。
炎枪的轰炸还是颇有建树——她左边的耳朵被炸得稀烂,鲜血染红了半张姣好的脸颊。
然而,她依旧如一潭古井般沉静地注视着我,眼中凶光流转,宛如一头即将噬人的猎犬,蓄势待发。
我向她摊开手,灿烂一笑:
“怎么了,西尔维娅?怎么突然就攻上来了?你不是最喜欢闲话家常吗?不和老友聊两句?”
西尔维娅缓缓提起巨剑,剑尖不偏不倚地指向我的喉咙。那如有实质的杀意几乎要撕裂空间,将我凌迟处死,让我几乎兴奋得战栗起来。
她毫不理会我的挑衅,冷声开口:
“果然是复合魔法构成的壁垒啊,和预想的一样。另外,你的胸口魔力很异常。将涅克罗斯的残骸藏在其中了?”
我愉悦地挂上嘲讽的笑容:
“没错,是啊!只要杀了我将遗骸破坏,或者找出我用层层结界护住的三眼本体,你就能破坏仪式,去继续当伟大光荣的勇者了。
“可是亲爱的,你强行灌入的魔力已远远超出了上限,不过几分钟便会逸散殆尽;而且,你也没有阻断复活药剂,实在无法叫我屈从啊……你为什么要做此等愚行呢?”
说至此处,我恍然大悟般一拍拳头,继续道:
“我明白了,是达里安或者修道院的老处女吧?他们向你承诺了多少钱?答应帮你雇多少个吟游诗人散播你的伟大——”
不等我说完,西尔维娅再次暴起。
剑光一闪,连同我的话语和前方的空气一同劈开,如离弦之箭般突刺而来!
巨剑裹挟着万钧之势再度砸来——然后,再度被那坚不可摧的复合壁垒死死拦截,寸进不得。而她脚下的爆炸陷阱,已然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即将引爆!
我向她投去一个轻蔑的笑容,却发现她的动作陡然一变。巨剑顺势下劈,剑尖狠狠砸入地面,接着,她竟以剑身为杠杆,乘上炸裂的火魔法,将我连同脚下大半个广场的地面,一同掀飞至高空!
没用的。只要无法撕开壁垒,你就只是只无能狂怒的离水之鱼而已。
一颗砂砾忽地随风吹来,擦过我的脖颈。
我这才惊觉……那本应如影随形、坚不可摧的魔法壁垒,竟被附在剑上的凝滞魔法缠住,慢了一拍。与此同时,西尔维娅已腾地而起!
糟糕,必须重新唤来壁——
巨剑的凶刃贴上了我的脖颈,将思考连同肉体一齐斩断。
钻心的剧痛四起、耳畔响起空洞的嗡鸣。时间似乎在一瞬间被拉长,我只见到西尔维娅在空中再次舞动巨剑,要将我彻底碾成肉泥。
……该死,西尔维娅!
缀花蛇杖、春华法杖、炎狱权杖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金色的神圣火焰喷涌而出,如怒涛般将西尔维娅生生逼退,同时将我残破的身躯温柔地包裹其中。
不消片刻,我便在层叠翻涌的金焰中重塑肉体,再度复活。然而,方才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却依旧清晰无比,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比我降生以来所经历的任何一次死亡都更加撕心裂肺。
西尔维娅,她在巨剑上附了类似亚当消除涅克罗斯诅咒的沉默魔法。效力很弱,但要是再被击中几次,我便无法再度复活……!
火焰消散的瞬间,我已提前传送至广场的另一侧。
西尔维娅正站在我原先复活之处,右侧小腿已被爆炸波及,血肉淋漓。她想必打算在我复活之际,当场将我再度斩杀。
我站起身时,她也有所察觉,猛地回过头来。
她浑不在意伤势,利落地甩了甩剑身上沾染的血迹,脸上露出了夹杂着难以置信和极度嫌恶的表情,一字一句说道:
“蟑螂蛆虫一般苟且……格雷,这就是你追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