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昂内尔怔住了。他双目圆瞪,一闪而过的怒意再次被恐惧侵染。
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衰弱不堪,像只濒死的野兔。
“你是……什么时候替换掉他们的?代表团还有几个活人?”
“你们到达星之塔后5分钟。还有8具容器可用。”
我简短地回答将死之人的最后一个问题,扼住利昂内尔的喉咙,将他压在净魔室的地面上。
法阵光芒大盛,莹白的魔力沿着纹路搏动,血液一般输入中年人的身体。他整个人都被点亮,耳鼻眼喷涌出点点星光。
利昂内尔起初还在挣扎呜咽,但很快便瘫软在地,不再动弹。数秒后,星光黯淡下来,空气中飘荡着法阵过载散出的些许焦味。
我将这具中年人的躯壳小心地扶起,引动逆流魔法,将他断裂的胸口内脏、染红礼服的血迹逆转复原。几个呼吸间,他恢复了进屋时优雅整洁的仪态,眉眼低垂,彷佛只是在倚着墙小憩。
躯壳的手指动了动。瓦莱里乌斯睁开浑浊懵懂的眼睛,迷茫的视线聚焦在我的金瞳上。他喃喃道:
“佩特拉队长……?”
我露出微笑。
“欢迎回来,沙盘狂人。不用急着站起来,头晕是正常的。”
瓦莱里乌斯嘴唇翕动,似乎想要继续说话,但一柄铁制的魔杖划破空气,横在我和他之间。
妈妈双手握着魔杖,满脸震惊地瞪着我。
从刚刚开始,她一直站在房间角落,不像西尔维娅一样阻止我,也不帮忙,直到此刻才梦呓般喃喃出声。
“佩特拉……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能用逆流魔法?你不是说自己不是我的契约者吗?”
我浅浅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多嘴,我才请那人抹去了你多余的记忆啊。
可既然你已找到阿利斯泰尔还瞒着我把他私自囚禁了起来,那就不太可能继续让你置身事外了。
我收起龙瞳,抹去溅上侧脸的血迹,拨开妈妈的魔杖,对她道:
“如您所见,我就是您的契约者,只是之前对您说了谎。然后,我现在在复活过去的战友,就像您复活我和阿利斯泰尔一样。”
“我复活你们时可没有杀人!”
“但是出卖了星之塔的设计图,对吧?”
妈妈顿时哑然,脸色唰得变白,声音减弱了一截。
“你……你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全部。我想想……您借用精灵维亚迪安的力量,在莫德兰王国的一座矿井中将我和阿利斯泰尔复活,但阿利斯泰尔没过多久便失踪了,这部分记忆您应该还有吧?”
妈妈轻轻点了点头。听到“维亚迪安”四字时,她显得有些惊讶。她大概没有特意去探出那精灵的名号吧。
我继续道:
“阿利斯泰尔并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我袭击了。我本以为已经取了他的性命,但他还是用了某些手段逃脱了。”
妈妈握杖的手开始颤抖,近乎尖叫道:
“袭击阿利斯泰尔?!佩特拉,为什么!”
“您虽然想要隐瞒,但在复活后的第二天,我和阿利斯泰尔便找到了维亚迪安,请他说出了您复活我们的来龙去脉。
“那精灵求取星之塔设计图……阿利斯泰尔对这一点抱有疑虑,担心自己的发明被用于行恶。我则更关心他助人复活的能力,问他复活星坠城全体遗民所需的代价。”
“全体遗民……?”
“嗯。您可能忘了,不算星罗在城市周围、常有经济往来的村庄和小镇,当时的总人口是17万,如今的三倍。
“这个数字有些太大了,而且大多遇害者的尸骨都已经腐朽消散。维亚迪安说,这早就远远超出了他能力的上限,他无法凭空重塑如此海量的灵魂和肉体,所以即使想要交易也无法履行。
“我注意到他说了‘凭空’以及‘灵魂和肉体’,便问他如果不是凭空,而是基于某种素材——例如另一个鲜活的灵魂以及肉体,他能否以较低的代价复生死者?
“他斟酌了很久,但最终还是说可以。他将我的逆流符文微调,让我可以达成愿望。当然,作为代价,他也向我索要了一份报酬。”
妈妈的表情由震惊转为恐惧。
“佩特拉,你付出了什么?”
“没什么,母亲,与星坠城的安全无关。那位精灵在寻找杀死神眷勇者的方法,而我恰好知道伊利亚的弱点,便为他制定了两个可行的方案。仅此而已。”
说着,我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掌,上面仍沾着斑驳的血迹。
“您和阿利斯泰尔都不同意,阿利斯泰尔的态度尤其坚决。我请维亚迪安多洗去了一些你的记忆,但他的魔法也对阿利斯泰尔无效。
“所以,我不得不与阿利斯泰尔战斗,尽可能将他杀死……最后功亏一篑了就是。”
妈妈陷入了沉默。她静静地与我对视,目光在我的眉眼间流转,似在搜寻着什么。
她轻声问:
“这十个月里,你转化了城里的多少个人?”
“全部。我已用这所谓新星坠城,让在魔王袭击时殒命的63122名真正的星坠城市民复活。”
“……剩下的11万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转头面向玻璃,遥望沉在夜色中的大展览会会场。
“不止是莫德兰王国,共有17个人类国家派出了代表团参加大展览会。代表团内的成员,都是在各自国家地位超然的大魔导师、或者政治领袖。
“我会让最可靠的亲信在他们身上复活,分发给他们记载有逆流魔法的卷轴,请他们在各国同步推进复活仪式。艾瑟拉王国则由我负责——我会在从各地赶来的学者与贵族身上复活市民。
“粗糙估计下来,可用的总人数在40万左右。其间还有许多统筹与技术上的问题……我和元老院的几名魔导师正在全力攻克。”
我静静地叙述完自己的计划,妈妈也静静地听着。她许久没有回话,所以我轻轻俯下身,与她对视,道:
“母亲,我不会停下这计划,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阻止。您当然可以不加入,但也请保持沉默,好吗?”
妈妈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将魔杖攥得更紧。
“您慢慢考虑吧。格里芬,把瓦……”
我回过头,却愕然发现身后的房间已经空无一人。格里芬和我的几位同僚不知何时昏迷倒地,西尔维娅……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弥漫出一丝熟悉的魔力。那是阿利斯泰尔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