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全心全灵聚集在她身上，勉强滑开摧枯拉朽的攻击，大喝道：
“佩特拉！新星坠城的市民们没有恶意！他们只是在重建城市而……”
“铛！”
铁锤雨点般狂暴砸下，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将我的声音瞬间淹没。然而，佩特拉的高喝却随着锤击越来越响、越来越强！
“星坠城没有新旧之分！只有一个！正在你我脚下身后、屹立于大地上夜空下的这一座！
“这里掌握着世上最前沿深奥的魔法，拥有着最昌明和谐的文化！
“这里的平民每顿饭都有肉可吃，贵族恪守荣耀！
“这里在过去、现在与未来都沐浴在星光的照耀下，从未倒下，从未消失！这里永远繁荣，永远富足！”
吼出最后一句时，佩特拉已然面目狰狞狂乱。咆哮声中，冰剑和铁锤再次彼此撞击、震颤，袭向对手！
铁锤终于砸中了我的身躯，将我的左肩碾碎破坏，海啸山崩般的冲击压向我的身躯。
然而，在被击飞的前一刻，我分明感到手中的剑也传来了刺穿温热肉体的实感。
……糟糕！因为锤击的关系，我有一瞬间没能控好剑的走势！
我咬紧牙关，勉强平稳落在地上，随后慌忙望向图书馆中央，这才松一口气。
剑并没有刺中佩特拉的心脏，只是插入了她的右胸。银甲上裂开大洞，露出漆黑的内衬。殷红的血液顺着豁口汨汨流下，场面令人心悸。
她单膝跪地，身体因疼痛颤抖、痉挛。
我非常清楚，这点伤不会取她的性命。但是，这次总该足以让她停下动作了——
佩特拉并没有停下动作。她握住刺入胸膛的剑刃，将露出的部分折断、捏碎，再次起身，提着铁锤向我走来。
她的呼吸已经开始紊乱，步伐已经开始摇晃，原本光洁漂亮、线条流畅的盔甲也已然遍布裂口，被污血染成了暗色。
铁锤掠过地面，摩擦声尖锐刺耳。竖瞳中的金光依旧毫不动摇，喷涌的怒焰熊熊燃烧。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得杀了她不可吗。
剑刃重的无法提起。我拼命思考、回忆着有关她的点点滴滴，想要找出能够说服她、哪怕只是暂时稳住她的只言片语。
但是，我最后说出口的，也就只有一串不成逻辑的恳求。
“佩特拉……求求你……求求你了，中止计划。
“你只是有点怀念家人吧？你并不是想要引发战争牟利的恶人吧？
“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开发新的魔法……求求你停下吧……”
喉咙干涩，视线摇晃模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变小。最后，我连这种胡言乱语般的祈求都无法说出，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停下吧。停下吧。别再靠近了，别再继续了。
拜托了。就这样停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这样一来，你就永远是为了家乡和人类，毅然向魔王举起剑刃的大英雄，永远是面对刀山火海都毫不动摇，以盾和肉身保护我们的铁卫。
永远……永远是我所爱、所仰慕的人。
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
佩特拉真的停下了。
她在离我数米远的地方垂下武器，驻足不前。
我起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直到听见她的声音飘来。
“行啊。”
我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
“……什么？”
佩特拉转动手腕。她臂甲上的法阵再次涌现光芒，大盾与铁锤全部化作光点消失。
她望向我，天空般澄澈的淡蓝色双瞳闪闪发光，嘴角带着欣然的笑意。
“或许你说的对，西维尔。母亲总说我有时会太过偏执，要懂得听从、接受他人的意见。这次我可能确实做得太过火了。
“我知道复活阿利斯泰尔的方法——当然不是用这个复活术。你身旁的亚当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会将……阿利斯泰尔和圣女都复活过来，向他们道歉。然后，我们再一起找个暖和点的房间，在壁炉旁坐下，聊聊更好的解决办法吧。”
图书室安静下来。月光穿透云层，映入房间。凉爽的晚风拂过我脸上的刮伤。
不知怎地，我忽然觉得今夜的星星一定很亮很美，与那个晚上一样。
“就像以前那样……？”
佩特拉笑了笑，点点头，向我伸出手。
“嗯，当然了。就像以前那样。”
紧绷的四肢松弛下来，喜悦与疲惫感一齐涌上脑海，让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我想要立刻跑向佩特拉，却发现手腕被人紧紧握住了。
我有些惊讶，居然是亚当。他为什么会在？
对了，佩特拉刚刚也有提到他。而且我好像本来就是来救他的。
仔细一看，亚当也伤痕累累，神情急躁，掌心还在流血……我也真是够不小心的。
我问道：
“亚当，佩特拉真的有复活阿利斯泰尔和卡莉斯塔的方法吗？”
亚当张了张嘴，满目震惊。他难以置信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这肯定是那混账的陷阱啊！不要过去！”
竟然叫佩特拉混账。
……哎，这也没办法。在他眼里，佩特拉完全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吧。但是，不能只以最坏的一面考量一个人啊。
我道：
“亚当，你不明白也是正常的。但请相信我，佩特拉是不会说谎的。”
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甚至有指甲攥进了我的皮肤。
我轻轻蹙起眉头，亚当拦到我和佩特拉之间，说：
“她说的谎还少吗？到这城市以来，她不一直都摆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在杀人、在欺骗我们吗？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为了星坠城……她根本就是个疯子好吗！”
糟糕！这话碰了佩特拉的逆鳞啊！
我赶紧越过亚当的肩膀看向佩特拉。还好，她没有发怒或者冲过来，仍旧表情平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我。
我慌忙组织措辞，向亚当解释：
“但，但是，那都是有苦衷的啊。说到底，她也是为了星坠城的市民好。我了解她的，她陪我度过了我最艰难的时期，和我并肩作战、冒着生命危险保护了我数次……”
亚当沉默了。他盯着我的眼睛，数秒后吐出一句话。
“就像威尔逊先生一样，对吧？”
隐隐的灼痛涌上心头。我强行压下烦躁感，甩开亚当的手。
“……佩特拉和格雷不一样。”
“西尔维娅，冷静点啊！你想再被同伴杀一次吗？！”
亚当又一次抓上我的手腕，隐隐有魔力传来……这是在对我用什么魔法呢。而且，他明明应该已经精疲力竭，可此刻的力道比之前更大。
为什么这么油盐不进啊。
“亚当，你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让我去吗？”
“没错。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
“这样啊。谢谢你。”
我引动魔力，构建魔法。
寒气凝结，亚当的虎口结出霜花。他愣了愣，忙要抽手离开，但已被我反手攥住手臂逃离不得。
霜花蔓延。不出片刻，亚当整个人便完全凝滞。他瞪视着我的双眼依旧刺目，身体却再无法动弹分毫。
亚当没法说服我，老实讲我也没法说服他。既然如此，那就先各走各的路吧。
我又一次上下打量一番亚当，确认刚刚施加在他身上的凝滞魔法非常完善，坚不可摧。这样一来，即使从十几米的高楼跃下，他也能平稳落地，没有受伤之虞。
图书馆有一扇窗碎了个大洞，足够一人穿过。窗外一片漆黑，图书室内的火光一出去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寒风在洞口内外呻吟。
我举起亚当来到窗边，确认其下无人后，将他投了出去。
他掠过碎裂的玻璃，下坠的声音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模糊的夜色中。
虽然不会受伤……但多少还是会吓到吧。亚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何必那么顽固呢。
对不起啦。等我和佩特拉谈好，就去向你道歉。到时候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我转回屋内，向佩特拉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