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点错书,红豆泥私密马赛
晚22点54分,病房冷寂。
邻床的老人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紧紧攥住胸口,在床上痛苦地蜷成一团。我止不住地兴奋开心,扔下PS4,趴到他的床边。
老人的面孔因痛苦扭曲,额上颈上冒出大量黏腻的冷汗,呼吸急促。他本就有些痴呆,此刻只能仓皇无助地嗬嗬痛呼,连用于呼叫医生的手持控制器都脱了手。
我体会过所以知道,这是心脏病发作——医生们叫做心肌梗死,必须立刻急救,即使如此也有不小概率死去。太好了。
我忙站起身,连着拍了五六下床头墙壁上的紧急呼叫铃。铃旁的指示灯顿时亮起,鲜红的光芒刺眼摄人。
值班室里一定响起了急促尖锐的铃声,催促护士医生们赶来。我双手合十,试图严肃起来为老人祈祷,但却全然无法平静。
妈妈,对不起。
明明有人在身边痛苦濒死,我却没法按你说的那样衷心同情他,祈祷他脱离险境,而是满脑子都想象着你披上白大褂的飒爽身姿。
但是,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吧?你明明约好与我一周至少见一次,可如今已经一个月没来了。
我明明常见你站在病房门口,与其他护士医生谈笑,聊哪家的孩子去了哪国留学,聊昨日的天气多么冷,聊隔壁新入院的小女孩多可爱多可怜。
为什么不进来看我一眼呢?明天可是我的大日子啊。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老人干呕着,几个人影出现在病房门的磨砂玻璃后。清脆的“咔哒”声后,走廊中的明亮灯光映入室内。
母亲走入房间,面色沉稳肃然,大步流星地走至老人床边,洁白的大衣猎猎作响。她的目光在老人痛苦的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定在监护仪的数字上。
“你把心电图机推过来。你去准备建立静脉通路。”
一名护士推着心电图机靠近,另一名则推着一辆放满针管和药瓶的急救车而来。
她们在母亲的快速准确的指令下忙碌起来,放置电极吸盘准备药物,老人床边的半个房间一时变得热闹非凡,人声不断,如同假日街道。
我站在床头边,静静地欣赏着母亲冷静又精确的动作。
很快,老人紧**部的手松开,蜷缩的身体舒展,氧气面罩下的脸由痛苦转为虚脱。母亲稍紧张疲惫的眉眼稍稍放松。
我替她舒了口气,随后又略略有些紧张。
紧急抢救似乎是结束了,她很快就会注意到我,说不定还会注意到随手扔在床单上的游戏机。心脏病人可不应该熬夜打游戏,比高考前出去喝到宿醉还不知死活,放游戏里就是妥妥的死旗。
她肯定会担心又吃惊地拿起PS4,然后皱起向来温柔好看的眉斥责我,久违地与我说十分钟以上的话。
也许她还会没收游戏机,并在接下来的每个晚上都在下班后抽空过来,站在门边看我有没有熬夜做别的事,以判断要不要将它还给我。
想象在脑海中舞动。我不由露出微笑,稍微向床尾走了两步,以确保母亲能将那闪着荧光的屏幕看得一清二楚。
母亲恰到时机地转过身,视线笔直地投在了屏幕上。我屏住呼吸,她毫不停留转过头,看向床头的监护仪。
“你跟我去导管室做急救准备。你去联系下他的家属。”
短暂又疲惫的一声交代后,母亲快步离开了病房。护士们利落地切断病床的电线,切换氧气和监护仪,随后将病床和病床上的老人一齐推出了房间,身影没入走廊中苍白的灯光。
急促的脚步声和滑轮声渐渐远去,少了一张床的房间空空荡荡。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自己接受抢救时完全没有意识嘛。记下来吧,病房里只能做初步的抢救,发急症的病人随后还会被送往别处继续接受治疗。
记下来就好了。下次便不会做无谓又自私的期待了。
我躺回床上,重新拾起PS4,望向屏幕中的佩特拉。她巧笑嫣然,对话框里映着一行整齐的字。
【你看起来有些累。要休整一下再出发吗?】
谢谢你,不过我很好。继续冒险吧,世界还等着我们去拯救呢。
……
凌晨2点25分,我正在和魔王对战时,屋内响起沉闷的“吱呀”声。
母亲推门而入。她斜披着白大褂,棱角分明的眉眼间透着疲惫。
我愣了片刻,下意识将PS4塞进被窝,恐怖游戏里的主角这样就会隐身,所以应该没问题……才怪呢。
游戏机在薄薄的棉被下发光。母亲在门口站定,盯了这光芒片刻,随即走到我的床边坐下。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在她身上也格外好闻。我紧张地挺直腰背,朗诵事先准备好的道歉和狡辩:
“对不起,妈妈。我——”
“抱歉啊,这段时间实在是忙了点,没空来看你。”
母亲柔声打断了我,略略勾起的嘴角带着歉意。我喉咙一酸,想要立刻扑到她怀里,好不容易才制止住自己。
冷静些,不是已经与她约好不要肢体接触了吗?别毁了难得的见面。
我咀嚼着言辞,吞吞吐吐道:
“没事的,您肯定是在接诊重要的病人吧?救人当然最优先,辛苦了。”
糟糕,不应该用反问句的,显得咄咄逼人。
我一出口便后悔了,小心地端详着母亲的表情。
她说:
“不要说‘辛苦’了这种话。拯救生命是医生的天职,我以此为乐。明白没有?”
母亲的微笑没有分毫改变,但语气已经染上了愠怒。我忙低头认错:
“是的,抱歉。”
母亲点点头,嘴角向上咧了一些,让我的不安烟消云散。她道:
“很好。记得明天——该说是今天了,是什么日子吗?”
我花了数秒理解她的话,随后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她记得。她没有忘记。
我唯一的亲人……不,我唯一熟识的人还关心着我。
我拼命压抑翘起的嘴角,点了点头。母亲笑着道:
“是你的生日。这次想要什么?我允许你选择1000块以下的商品。”
“……这样的话,我想要一支手表。”
“什么款式?”
“什么款式都可以。谢谢您。”
“很好。快递到了后,我会叫护士送过来。晚安。”
“……晚安。”
对话结束。母亲保持着微笑站起身,利落地离开房间。
脚步声渐行渐远,窗外风声阴沉。我死死咬住嘴唇,沉默着怒声呵斥自己。
好了,够了!别耍脾气了。
她还记得你的生日,给你这么多钱,这不已经很好了吗?肯定有许多同龄人求之不得,羡慕得要死呢。奢求那么多做什么?
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啊。她可是许多重病患者的主治医生,必须全心对待,不能将宝贵的思绪浪费在无谓的地方。
所以,她不知道你手术的日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
冰冷的消毒水味弥漫空中,悬停眼前的无影灯庞大醒目。它纹理繁复,灰色的肢体宛如一朵冰封的花。
医生护士们包裹在或蓝或绿的手术衣中,戴着紧绷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双大同小异的眼睛。
我躺在坚硬的钢铁手术床上,静静地听着刀具碰撞。
一名医生走到床边,俯视着我,漆黑冷淡的眸子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我要给你用药了。数三个数,睡一觉就好。”
手臂上传来刺痛,麻醉药顺着输液管流入体内,我的意识远去消失,堕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周围一片死寂。
苍白明亮的无影灯依旧悬停眼前,各种铺着深绿色无菌布的不锈钢仪器台依旧立在房间四处。
但是,没有人。医生与护士全都消失不见。
我的意识清晰无比,所以难以避免地开始思考现状。
手术结束了吗?可我感觉不到麻药的余韵,而且身上也没有伤口或疤痕。
不过,空气中倒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床上又躺了片刻后,我小心翼翼地坐起身,走下手术床,环顾四周。
刀具全部整齐地摆放在仪器台上,光洁耀眼,看不见一点血污。房间里整洁安静,只有不认识的仪器发出干燥的电流音。
不过,手术室的门虚掩着。血腥味想必就是从外面传来的。
我推门而出,走入走廊。这里也空无一人,窗明几净,安全出口的标志绿光莹莹。
一串六指的血脚印穿过走廊,消失在拐角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