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西尔维娅的起点

作者:MGDR 更新时间:2025/7/23 0:30:01 字数:3294

阳光明媚和顺,薄纱般笼罩视野,让医生与社工的脸溶成暧昧不清的形状。心率仪发出刺耳尖锐的警告。

头晕乎乎的,耳边盘旋着社工轻柔说出的那些委婉话语。

有一些关于母亲的不幸之事啊,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请我一定冷静。在某个不幸的时间,母亲不幸在不幸的地点遇上了不幸的人,遇上了有些严重的车祸。

心跳声震耳欲聋,愤怒控诉。我听见自己在说话。

“具体是什么时候?今天下午几点几分?”

“1点左右。我理解您的难过,但现在请先随我一起深呼吸……”

说完时间后,社工的嘴还在金鱼般一张一合。疑问与惶惑在胸中轰鸣,让我听不清他这些可笑又虚弱的安慰。

1点。1点。勇者之剑是几点开始颤抖的?1点29分?对了,没错,是这个时间。金属摔落地上时,这几个苍白的数字正在满是刮痕的游戏机屏幕上浮动。

我听见自己还在说话。声音嘶哑粘稠得令人作呕。

“当场死亡吗?”

“请您先冷静一下,不要激动。我会慢慢……”

社工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中浮游不定,声音聒噪不堪。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抓住他的肩膀,道:

“当场死亡吗?告诉我!”

“……不,不是的。她在摔落悬崖后只是陷入了昏迷……20分钟后才渐渐失去意识。我向你保证,她离开时并不痛苦。”

我忍不住笑起来。痛苦?死亡还能不痛苦?在支离破碎的车中摔得不成人形,在谵妄中慢慢死去不痛苦?少他妈说笑了。

医生不知为何走了过来,脚步该死得响。他也在嘟囔些什么矫情做作懦弱恶心的鬼话,我没理他,对社工继续道:

“她现在在哪里?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她?”

“她正在殡仪馆。我实在不建议您现在就去见她,不妨先等心情缓和后再去。”

他不愿意说。我自于是自床上腾地站起,转向医生。

“我妈妈在哪里?”

“冷静,冷静一下!我也很难过,但你的心率……”

他也不愿意说。我径直走向护士身前。

“我妈妈到底在哪里?”

护士向后退了两步,不停地摇着头。医生和社工抓住我的肩膀,又开始嘟囔些意味不明的废话。

问这帮人也是浪费时间。妈妈在等我呢,我得赶紧过去。

我甩开医生和社工的手,在床边趴下,伸手探入床底,很快摸索到了冰凉的断剑。断裂之后,剑刃更加锋利,我欣喜地将它用力攥住拉出,刺入胸膛。

剑刃刺破皮肤,扎透肌肉,割裂脏器,剧痛与窒息感一齐爆发,让我稍稍舒畅了一些。视野一暗接着又是一亮。回过神来时,我已经顺利地飘入空中。

我没有管身后乱成一团的医护,径直飘出窗外,踏在午后温热的空气上,默念愿望。

【带我去妈妈身旁。】

伴随着这声命令,被阳光染成烫金色的街道与房屋全数溶化消失,混成一团白亮的光。接着,白光分崩离析堕成暗色,又塑成了全新的环境。

不出数秒,我已经来到了一间寒气摄人的空旷房间。地上铺设着骨白的瓷砖,头顶的日光灯散着冰冷且毫无修饰的苍白灯光,在我的身前身后投下阴影。

眼前是一面高耸巨大的金属墙,墙体横亘整个房间。墙上嵌着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划一的金属柜门,每一扇不过只有几个人头那么大,逼仄得令我颤抖。

制冷压缩机的嗡嗡声在耳边萦绕不绝。母亲的笑意与冷淡,红润的脸庞与深邃的眉眼在脑海交错浮现。

我下意识地走到一扇柜门前,抓住把手,将寒冷坚硬的金属托盘拉出,看着上面躺着的人。

她没有在笑,也没有痛苦,只是因僵硬而面无表情,侧脸上开着一道巨大的裂口。她的皮肤灰白,脸上身上手臂上满是挫伤擦伤。

温热的眼泪不住掉落,渗入她皲裂的肌肤。

妈妈,别担心。我会帮你的,还来得及。维亚迪安能够穿越世界,死亡也不过是另一个世界而已。

我颤抖地握住她冰凉僵硬的手,低声说出愿望。

“复活她!”

体内的小虫应声而动,我的身体忽地变冷,无形的热流顺着指尖流出,包覆母亲的全身上下的伤口。

远胜之前的疲惫感喷涌而出。我强打精神,挺着昏沉的头脑盯着母亲。

没事的……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

我体弱多病,高中都读得断断续续,但你不是知识渊博技术高超的专业医生吗?我除了你以外几乎不认识其他人,但你不是在职场上八面玲珑交了好多朋友,私下又讨厌我酷肖父亲的面容入骨吗?

还有好多事业等你去拼搏,好多爱恨等你去了结,你怎么能因为莫名其妙的车祸而死呢。

挫伤消失,擦伤愈合。我的心脏跳得声嘶力竭时,母亲身上的伤口也全数愈合。

但是,她的皮肤依旧苍白,心脏依旧死寂。

是吗……还不够吗?没关系,我还有好多代价可以付出呢。

我紧紧攥住母亲的手,大声叫道:

“复活她!想要什么你尽管拿去!”

颤抖的吼声在空荡的房间盘旋片刻,很快便被死寂的冷气冻的没了生息。更多的热流被抽出体外,我双腿一软,不由得跌坐在母亲身旁。

她的侧脸已经光洁润泽,在日光灯下如同一块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瓷器。

我忽然想起了小学入学前的那一晚,年幼的我紧张忐忑睡不着觉,偷偷跑到了父母卧室的床边,趴在床沿上看着他们熟睡的模样。

现在她也和那时一样温婉美丽,安静地躺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但脸上却已没了一丝血色。

妈妈,你不爱我也没关系,看我不起也无所谓。在你缩在破裂曲折的车里昏迷时,我却躺在柔软的床单上打该死的游戏,确实是个无聊的无趣的情绪化的自私自利的该死的蠢货。

我再不会提跟你去首都了,再不会不知好歹地在你面前冷笑顶嘴了。生日的时候你也别再给我那么多钱了,游戏机我马上就扔了砸碎再不看半眼。

求你醒来吧,坐起来吧。像平常那样冷淡又疏离地看我一眼,骂我一句吧。

我祈祷着母亲能够苏醒,于是她的皮肤似乎真的恢复了一分血色,身体真的暖和了一瞬间。我大喜过望,正要爬起身确认,那血色和温暖又倏忽而逝,偌大的冷藏室里只有寒气凝滞。

深沉的恐惧压上神经。我艰难地鼓动喉结,大声叫道:

“还不够!听我的命令,继续复苏她!”

我等待着暖流再次被挤出,但身体却毫无异常。相对的,断裂的勇者之剑却忽地析出我的胸口,“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为什么?我没有代价可用了吗?不对吧,我不是还活着吗?难道……剑刃因为断裂失效了?

不,不对,才不会这样。

我拾起剑刃,任由刀锋割破手掌。我全身上下都虚弱无比,这截轻薄的金属此刻都显得非常沉重。

我凝结力气,攥紧剑刃,狠狠刺入胸口。温热粘稠的鲜血喷涌而出,将冷色的托盘与地面一并染上猩红。

刺痛蚀骨,头脑昏乱。但是,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再次爬上心头。我叫道:

“复活她!”

母亲的脸上又多了一抹血色,然后又一次消弭殆尽。但这次我看见她恢复了一点,看的清清楚楚。只要再付出些代价,再努力一些,肯定能复活她。

我正要再度强调愿望,剑刃却先逃似地析出体内。我的身体一下子沉了下去,剧痛四处爆发,胸膛沉重得如同被重锤挤压。

我伸出颤抖的手,握住剑刃,刺入胸口。

“复活她!”

妈妈,对不起。还要再等一下下,再等一小会。视野忽地溶化扭曲,只留下几团冷色的色块。耳边响起剑刃落地的声音。

我摸索着找到剑刃,捅入胸膛,用尽力气发出低声的呢喃:

“……复活她。”

耳边响起一声急促尖锐的蜂鸣,接着与躁动的心跳一齐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变得安静无比。我在死寂中找到、握住母亲的手,只感到了刺骨的寒冷与僵硬。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身体再度变得沉重,肯定是勇者之剑又掉出来了。

我找到剑刃,刺入胸口。

“……”

对不起。

剑刃……剑刃在哪里。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一只温热的手摸上了我的脸颊。不是母亲,触感不对。

耳边忽地响起一个人声,是维亚迪安。

“我明明已经尽力阻止你了啊,为什么不停下呢。”

在说什么呢。剑呢?勇者之剑在哪里?给我一把新的吧。

“没有用了,你回不去了。但是,我还能再帮你最后一次。

“如果能再活一次的话,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啊,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

你快些给我勇者之剑吧。

我必须得将它刺入胸口……必须得变成勇者才行。

……

马车摇晃,我昏沉的意识渐渐清晰,在明媚的阳光中睁开眼睛。

……做了好长一个梦啊。为什么会忽然梦见这些旧事呢?明明都已经过去八年了,早不可挽回了。

“西尔维娅,你还好吗?做噩梦了吗?你的表情好糟糕。”

耳边传来亚当的声音。

我从他的肩上抬起头,抱紧手中的旧剑,然后向他微笑。

“不知道算不算噩梦呢。快到了吗?”

亚当望向窗外。远处,一座山体般恢弘的城市正立在天幕下。

“是的。入夜前,我们就能到王都了。”

离开星坠城后,我们已经又前进了三个月。

最后的目的地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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