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沙地的木台上，一共盛放了七七四十九本神学相关的书籍，由我方、对方各提供了约一半。
“知识”的裁决就将在这些书籍上完成，采用的是艾瑟拉由来已久的互诘规则。
流程说来也简单。
首先，选出一名参与者先担任审判官，另一名暂当受审者。
审判官会选定一本书籍作为试炼。待受审者确认经典没有被施加可用于作弊的魔法或陷阱后，裁判便会随手翻开这本经典中的一页，并根据这页的内容出一道题目，命受审者回答。
若受审者回答错误，即告失败。若他回答正确，便算是通过了试炼，可以转为审判官，为对手出题，以此循环往复，直至一方败北。
古代曾有两名大学者恨对方入骨，在大众之下公开互诘，结果折腾了两个月都没能分出胜负，也因此互相敬佩，言归于好。不过莫里哀和艾琳娜显然都不想搞得这么漫长，所以规定若所有书籍读完都没能分胜负，那么便是先得到主动权的先攻者负。
然后现在，在格雷戈的要求下，伊利亚先担任了审判官。
加雷斯压粗了声音。或许正因如此，伊利亚对就站在身旁的哥哥视若无睹，一双澄澈冷淡的碧眼俯视艾琳娜。还挺有气势的，要是头上没肿包的话。
“自称的圣女大人，你和在教堂里时完全不同，想必花了很多时间梳妆打扮啊。真是自信。”
艾琳娜甜甜一笑。
“知识积累成熟于漫长的岁月，短短数日左右不了结果。而且论自信，我可比不过敢于公开做必胜宣言的勇者大人。”
伊利亚又红温了。唉你既然嘴笨又拉不下脸骂街，干嘛非要学人家挑衅呢。
他取下盔甲上的披风，变魔术似地将自己整个遮住。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换了一身朴素的修士服，一副学者风范。
伊利亚看也不看加雷斯，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本古卷，道：
“看来多说是无益了。裁判先生，我选这本，《天穹法典》。”
此言一出，观众们纷纷惊呼，彼此问《天穹法典》是个啥。
我倒是姑且听过名字，在游戏的设定书里。
这玩意是第二晦涩难懂的那一档，拿专业比喻差不多就是核物理那种。虽然比和小萝莉一样年纪的计算机要深奥许多，但又不及数学这种抽象到家的老登专业。
还赖在场上的格雷戈则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显然事情与计划的不同。他肯定让伊利亚上来就直接选最离谱的一档终结比赛吧，但伊利亚死要面子不肯占太多便宜。
加雷斯深深地看了一眼弟弟，默默地走至《天穹法典》旁，伸出戴上洁白手套的双手，小心而庄重地捧起这卷厚重褶皱的古籍，送到艾琳娜身前。
“圣女大人，请您检查试炼。”
艾琳娜看都没看古籍一眼，便点了点头。
“不必了，勇者大人怎会在这神圣的裁决中舞弊呢。您尽管出题即可。”
加雷斯用手指轻轻捏住书页，翻开古籍，动作小心地彷佛安抚婴儿。他扫了一眼其上的内容，口齿清晰地提出问题：
“法典阐述了灵魂‘共鸣’与‘寂灭’的法则。请问何为‘共鸣’？要借助何种法则才可生效？”
纯天书。
我向身旁的卡莉斯塔问道：
“我说职业圣女，答案是什么？”
卡莉斯塔骄傲地挺起胸膛，道：
“不知道。《天穹法典》我一页都没看过！”
喂。
“那你一脸的自信是怎么回事？”
“你问怎么回事……艾琳娜那么万能，好像都把半个教堂的藏书都背下来了，怎么可能答不出来呢。”
塞拉皮翁插入对话，满是皱纹的额上已经生出了汗珠。
“是啊，艾琳娜是我见过最努力最聪颖的孩子。但是，王都大教堂并没有收录《天穹法典》。
“这本书由700年前的一位偏门教派的学者编纂，其中理论虽不算过分晦涩复杂，却只风行了不到十年便消失衰亡。所以真迹早已失传，仅存的抄本也在30年前，艾琳娜出生之前，便被作为礼物赠与了莫德兰的教堂。
“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它的内容。”
呃糟糕，没想到根本没藏书，连理解理论都无从谈起。要不要再用第五符文整点活帮忙——
在我准备找亚当商量时，艾琳娜已经朗声回答：
“所谓‘共鸣’乃是一个独立强大的光之灵魂，主动与行将寂灭的灵魂建立联系，将其剥离虚无的过程。它仰赖着‘牺牲法则’，即舍弃自我的部分光芒，点亮对方。”
加雷斯眼露喜色，点头示意艾琳娜通过了试炼。
其实根本无需听加雷斯判决。光看伊利亚那越发阴沉的表情，我便知道艾琳娜已经成功过关。
伊利亚凝视着艾琳娜的双眼，道：
“运气不错啊，圣女。格雷戈说，这卷经典只在王都大教堂内有一份抄本，你才刚来几天，便幸运地翻到了它。”
艾琳娜以手抚胸，行了个礼，道：
“这可不是幸运。
“在您肆意破坏之前，全世界的人们都会寻到我这圣女面前谈论经义，让我得以在王国的一角了解古今内外的信念。《天穹法典》的经义，正是一名莫德兰的修士分享于我的。”
我惊讶地戳了戳卡莉斯塔。
“我怎么从没见有人来找你谈论经文？”
卡莉斯塔心虚地偏开头。塞拉皮翁则笑道：
“起初当然也是有的，但访客们很快都发现圣女大人尚在学习，还未有足以旁征博引的知识或振聋发聩的论述，自然便不再继续冒犯。”
说着，老人又望向了沙地中央的艾琳娜，感叹道：
“不过，的确有许多访客与艾琳娜讨论经义。但我没想到，她竟将那些往往枯燥乏味、缺乏逻辑与信念的谈话记在了心中啊。”
毕竟人家是真圣女嘛。卡莉斯塔，我并没有否定你的意思啦别苦着脸了。
谈话之间，伊利亚已经一甩衣袖，再度开口：
“你的执着确实值得赞赏，接下来就请展示展示你的眼光吧。圣女啊，你要选择哪一本书籍作为给我的试炼？”
艾琳娜环视遍布沙地的书籍一圈，伸出纤细的手指指指这本，点点那本，却始终没有决定。
在伊利亚被逗得有点红温之际，她微笑着收回手指，道：
“勇者啊，存在于时空中每一刻的吾等神明从不拘泥于过去，鼓励我们不断提出教义，描绘现实。
“人魔战争结束后的现在，王国与世界恰恰有了很大改变。你不觉得这些百年前提出的教义，未免过于陈腐了吗？”
伊利亚愣了愣，随即道：
“我自然也明白。但因魔王作乱，近十年几乎没有新的教义与理论被整理编纂，留存于世，无法用于裁决。”
艾琳娜回道：
“您这话却不妥当。独属于我们这一代的教义虽未成文，但早已存在。”
后面的格雷戈见势不妙，已经上来阻拦。但伊利亚将他压退，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艾琳娜。
“圣女啊，别再故弄玄虚了。说吧，你要我从何处接受试炼？”
艾琳娜转向支持伊利亚的观众席，张开双臂。
“当然是这圣言城中的兄弟姐妹们啊。他们的意志与希冀，就是最好的教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