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望向人山人海的观众席。阳光明媚得耀眼，将台上的男女老少融成了一团氤氲模糊的金黄光斑。
我不了解这些人，对他们的爱好经历一无所知。但他们都是我的支持者，是与我同行一道的同伴。
既然如此，他们便都是热诚的好人，遵循着向善的教义，与我心意相通。我必然能通过试炼。
可是，我已将在场的全部49本书籍的每一页、每个字都刻印在心，也和格雷戈说好了要冷静稳妥地取得胜利，行使制裁。有必要节外生枝吗？
我将视线投回前来挑战的魔……圣女。
她轻提嘴角，双眼含笑，洋溢着蓬勃的活力与自信，无疑是哥哥的同类。
她可不应死在无意义的古书中。
我做出决定，望着她与阿尔芙蕾雅酷肖的冷淡双眼，道：
“当然可——”
格雷戈闪身上前，微笑着打断了我的话。
“请稍等一下，伊利亚。这场裁决已不能继续进行。”
“为何？若双方都同意，增改试炼的范围并不违反规则。”
“您说的不错，这一步毫无问题。问题在于……”
格雷戈咧起嘴角，表情如林中的狐狸一般狡黠睿智。他一边说一边戴上纯白的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天穹法典》。
他将法典举在身前，四处展示一圈，然后随手翻开其中一页。
其中的内容正是包含“共鸣”与“寂灭”法则的第三章第七节，也即刚刚裁判先生翻到的那部分，真是巧合。
——我本来这么想，但格雷戈又翻开了另一页。上面依旧是第三章第七节，连标点与纸页角落的污渍都没有变化。
接着是第三页、第四页。无论格雷戈怎样翻动书页，映入我眼帘的永远都是完全相同的内容。
呃？这是怎么回事？抄本的人失误了吗？
身后的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嘘声和议论。格雷戈清清嗓子，厉声道：
“这本书是被伪造的！魔女卡莉斯塔自知无法理解神祗的伟大教诲，便提前将抄本偷换为了这本赝品！”
原来是这样吗！何等恶毒的手段！
我正要出口谴责这恶行，魔女厉声打断了格雷戈的话。
“荒谬。《天穹法典》乃是你们准备的，指定用这本书降下试炼的亦是勇者大人，我要如何未卜先知，提前伪造？”
的确。
我正要出口赞同圣女的反驳，格雷戈微笑着继续道：
“魔女啊，莫要佯装不知了。你盗取了神明的部分权柄，只要不知耻地进行祈星之仪式，便能够窥视未来。
“何况，这书上可还留着你的施法痕迹呢。这就叫做铁证如山！”
有道理！
魔女沉吟片刻，道：
“接触过此书的除了裁判与我，还有你呢。”
格雷戈笑得更加浓郁，道：
“你的意思是，是我伪造了这本赝品，想要嫁祸于你？那么是在何时何地？”
魔女瞄了一眼裁判，答道：
“接受试炼之前，我有检验书籍的机会……虽然最终没有检验。你对此一清二楚，所以在此之前不会对书籍动手。
“既然如此，你必然是就在此地、在刚刚对《法典》施了魔法，篡改伪造了它的内容！”
格雷戈满意似地点了点头，道：
“照你的说法，现在被我举着的这本《法典》即是正品，只不过是被魔法扰乱了内容。可是……”
格雷戈舞了舞手指。另一名侍从立刻从入口处走来，手中赫然捧着一本古老起皱的旧书。
正是《天穹法典》。
魔女眼色一凛，脸上第一次浮出了一丝慌张。
格雷戈如同闻到血迹的鲨鱼，上前一步翻开旧书，一边展示着内容各异的页数，一边道：
“就是这样。我们在角斗场的入口附近发现了这抄本。它被埋在了冬日僵硬的地下，与枯燥的土灰为伴，可内容却精彩万分。
“它才是正本，也是否定你无端污蔑、证明你罪行的铁证！”
听闻此言，魔女的表情彻底阴沉下去，烦躁地咬住了嘴唇。她的眼神依旧执着强韧，却不再言语。
格雷戈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来你的诡辩与歪理总算用尽，真相也随之大白。观众们啊，你们能容忍这种玷污裁决的卑鄙恶行吗？”
观众们高声齐呼，声音震天。
“不能！”
格雷戈高举拳头，义愤填膺道：
“没错！这行径已经充分说明了魔女的邪恶与懦弱，裁决也无需再继续！勇者大人，我请您立刻结束裁决，将这恶徒与她的党羽，当场在此地制裁！”
的确。看来无需再多言了。
我拔出腰间佩剑，以凛冽的寒光照亮魔女的面容。她毫无认罪之意地瞪视着我。
烦躁与愤怒在心中膨胀。就是这种自以为正确，打着正义旗号肆意妄为的愚蠢，夺取了哥哥的性命。
我攥紧剑刃，举过头顶。但还未来得及挥舞，另一道寒光便闪电般击中剑身，将沉重坚硬的钢剑劈为两半。
断裂的剑身旋转着飞离，西尔维娅持着剑再度出现在沙地中央，钴蓝色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我的面容。
格雷戈嗤笑道：
“何等丑态。你不过凭着一时的小聪明偷取了一点胜利而已，竟还敢踏入勇者大人的光辉中。
“西尔维娅小姐，你莫不是像在教堂里一样，打算用暴力抗衡正义的裁决吧？”
西尔维娅护在魔女身前，甩了甩冰剑，道：
“当然不会，我这次会干净利落地杀了你。
“但放心吧，我会在那之前先拆穿你的诡计，证明你污蔑圣女、欺瞒勇者的恶行。”
格雷戈又笑了，这次笑得尤带嘲意，像是听见了荒谬的笑话。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就给您一个机会吧，您要如何推翻我的铁证？”
西尔维娅眼中光芒流转，整个人的气息忽然变化，混入了一丝怪异到极点的诡异魔性。
——击晕我之前，她也出现了这种莫名的征兆。死而复生的一年间，此人获得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奇异力量。
不详的预感升起。
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剑柄，正要提醒格雷戈，另一个身影却来到了西尔维娅的身后，在她脑袋上狠敲了一下。
西尔维娅“呜”了一声，有点心虚地后退，令我心悸的气息瞬间消失。
动手的人，亚当·汉默走上前来，冷冷地望向两本古卷。
“不必麻烦西尔维娅。我拥有一种能够解除魔法的魔法，可以除去两本书上的伪装，揭露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