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冰柱在瞬间从天而降,御座厅霎时变得千疮百孔,十几名“客人”更是在眼前被碾成了肉泥。可怜的宾客们彻底失去了理智,溺水的兔子一般尖叫逃窜。
我挥动手指,两道冰刃破风而来,砸破房间四面的墙壁,开出裂隙,方便他们快些离开。
明媚的阳光自裂隙倾泻厅内,成了最好的路标,人群立刻争先恐后地逃开。不过,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并肩呆立在阶下,一动不动。
我侧头望去,与卡莉斯塔四目相对。她面色苍白,全然没了平常的自在,结巴道:
“小……小西……”
我朝她和她身旁的塞拉皮翁微笑,挥手致意。
“圣女小姐,主教先生,上午好。烦请你们带着艾琳娜离开。”
卡莉斯塔如梦初醒,却并未离开,而是望向加雷斯的遗体。
“咦?可是加雷斯不是已经……”
“快点。战斗才刚开始呢。”
见我的语气冷冽,卡莉斯塔浑身一颤,不再多言,撕开不便活动的长裙,一手便扛起了倒地的艾琳娜,和塞拉皮翁飞快地窜出了御座厅。好臂力。
在她踏入厅外的阳光时,一道阴影忽然蛇一样刺向她的脚踝。我瞄着它甩了个剑花,阴影顿时崩解断裂,而大厅中央则冒出一声闷哼。
那里,积聚地面的庞然阴影慢慢地汇聚,成型,起身,生出容貌,变作了加雷斯的模样。
我微笑道:
“竟自愿藏在众人脚下。你喜欢被来宾们踩踏不止的感觉吗?”
加雷斯没有理会我。所有分体均被破坏,他周身的魔力动荡不堪,英俊的面容也遍布阴云。
他伸手没入腰间,自体内拔出黑剑,向我亮出吞噬光芒的漆黑剑刃。
“看看你干的好事吧,蠢材。你亲手摧毁了自己的名誉,还害得我也不得不换个身份行动……就因为毫无逻辑道理的热血上头。”
我稍稍降落,足尖点地,沿着台阶俯身滑翔。两侧的丧旗飞速退后逃窜,加雷斯的胸腹要害霎时间暴露在眼前。
他勉强反应过来了我的迫近,后跳的同时一剑横劈。我煞停空中,任由黑刃贴着发丝划过,随后轻转手腕,刺出冰刃。
寒芒流星雨般爆发,将加雷斯笼罩。他挥舞剑刃操纵阴影,拼命抵抗,却瞬间被狂暴的剑雨淹没吞噬。鲜血淋漓,碎肉横飞,他眨眼间便被切成碎块,不得不榨干力量疗伤,本就损耗半数的魔力飞速见底。
可怜的罪人。虽然同样都能使用幻想符文加强自身,但他的意志与基础能力都差了我太远,只能靠着恢复能力勉强苟活。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惜顶着剑刃闪转挪腾,伺机逃脱。我干脆凝聚力道,一脚重踏在他的胸膛。
沉闷的骨骼崩裂声迸发,加雷斯黑剑脱手,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在地上弹跳翻滚了数圈后砸入墙壁,整个人被剑与碎石剐得血肉淋漓,仅剩凹陷的胸膛在急促地起伏。
我甩去剑上碎肉,携着银光,再度向他飞驰而去。
“容我请教一句,能被‘蠢材’当成野狗踢死的该叫什么?”
加雷斯咬紧牙关,本已枯竭的魔力再度溢流爆发。哦,是在用幻想符文凭空变魔力。
他跃出墙壁,挥动脚下阴影凝出一柄黑剑,被血污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我。
“认为你能沟通,有理智是我的错误。你和我那弟弟一样,全是自我中心的傲慢蠢货。”
他的语气阴沉,罕见地附上了澄澈的恼怒和恨意,让我不由露出微笑。
“呵,我明白了。原来你在嫉妒弟弟啊。”
加雷斯双目圆瞪,刺出黑剑怒吼道;
“你——”
“够了,没人认同就活不下去的废物。你已不够格当试炼了。”
我懒得再同他废话,随手拨开黑剑,扼住他的脖子猛砸在地。他发出一声痛呼,好不容易举起的魔力又被徒然地用去修复。
我高举冰剑过头。阳光掠过剑刃,在他的脖颈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
先杀一个。
我一剑斩下,将加雷斯一刀两断,彻底终结了他的性命——本应如此。
然而,熟悉的声音蓦然在厅内爆发。
“剑柔软无害。”
冰刃落下,却并未斩断加雷斯的脖颈,只是像棉花一般扭曲变形。紧接着,一道人影窜入裂隙,闪电般向我蛇行而来。
我侧身退后,可还是慢了一步。重锤砸击般的冲击在侧腰爆发,钻心的剧痛直冲脑髓。远胜加雷斯的无数阴影伴着攻击黏上了我的身体,张开布满层层利齿的小口,哀嚎着要将我撕成碎块。
我猛地后跳加速,拉开距离。耳边狂风呼啸,身上的阴影在风驰电掣中被生生磨成了齑粉。
我抹去溢出嘴角的血迹,望向早早来到的维亚迪安,心下的兴奋越发膨胀。
很好,单方面的凌虐虽然也不错,却多少有些不符勇者之名。
不能再温吞地使用魔法了。就当我还有两个月可活好了,先用个一周。
心脏猛地一痛。
我横握软弱变形的冰剑,剑柄指向精灵,轻声开口。
“剑粗砺凶险。”
剑身霎时绷紧刺出,直插维亚迪安的眉心。他堪堪闪身躲过,道:
“剑……”
再来一周。
我贴心地打断他,补上后半句。
“剑蜿蜒恶毒。”
已掠过他的剑尖扭曲转向,寒芒飞蛇般窜上了他的脖颈,电光火石间便咬出了一道深而长的创口。
我趁势追击,要一击横斩将敌人切成两断,维亚迪安却连带着加雷斯化作墨水般的阴影,浇灌在碎裂的地砖上四处漫开。
让他一直这么跑下去可不是办法。把大厅直接拆了得了。
我攥紧剑柄,唤出大量符文随侍一旁。庞然的魔力涡流一般绕着剑身呼啸。
熟悉的巨刃重现眼前时,身后传来一声重杖柱地的钝响。我持剑转身,见维亚迪安换回了初次见面时的华丽衣着,一手持着一根漆黑无光的手杖,一手捂着脖颈上的伤口修复。
他抬起手杖,指了指我鲜血淋漓的侧腰。
“可怜的孩子,在互相残杀之前,先为自己治好这处伤吧。”
我轻轻抬起巨剑,掀起的罡风霎时间震开了我和维亚迪安之间的瓦砾。
“你是天生的精灵,幻想符文的源头和化身,我可没兴趣和你打持久战,不能将魔力与寿命浪费在防守上。
“闲聊到此为止。看在给了我第二条生命的恩情上,我允许你为自己在死前祈祷一句。”
维亚迪安沉默地望着我,眼角忽地流出两行热泪。
“我没什么可祈祷的,我行在无可避免、但又光荣无比的荆棘路上。我从不后悔。
“但是……看看你,你这处境真是让我痛心。”
我不再废话,魔力积聚盈沸,手中巨刃席地而过,携着千钧伟力砸向虚无的精灵。
一声巨响轰然爆发,地面开裂凹陷,大厅两侧的沉重丧旗被余波掀动。但我却没有砸中肉体的触感,只觉得砍到了一团柔弱无物的棉花。
……第三周。
我伸出一根手指,抵上唇边。
“我耳聪目明,敌人无所遁形。”
喉咙涌来甘甜的腥味。远处街道的步行声变得响亮嘈杂,眼前的每一块石砖变得纤毫毕现,周身的一切前所未有的清晰。
同时,眼前的空气忽然波动,赫然凝聚成一个人形。
是……母亲。
“母亲”勾起嘴角,露出我暌违多年却记忆犹新的嘲弄笑容。
“在另一个世界经历了许多年,还是和过去一样愚蠢啊,你这弑母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