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掐住维亚迪安的脖颈，一手雨点般刺出冰剑。寒光交错密织，瞬间便将精灵连同他护体的阴影全数切成粉末。
然而，不等我发动凝滞魔法，这粉末便黏连恢复，又在瞬间变回了原样，连衣物都不染一尘。不仅如此，数缕发丝一般的阴影竟附上了剑刃，顺着寒刃一路上爬疾驰，直取我的心脏。
超乎想象的恢复能力啊，甚至远在加雷斯之上。我宣布你才是天下第一的优质沙包。
我向手中灌入魔力，死死扼住维亚迪安的双肩翻到了他的头上，在脚后凝出冰层，随后全力踏出。
寒风呼啸而起，天空与流云迅速后坠，空气在高速下彷佛变成了刚硬的固体。冲击之下，我和维亚迪安坠星一般直砸地面。
“轰！”
街道崩裂，飞石四溅，维亚迪安径直落在圣言城的山脚下，不知第几次被碾成碎块。
我甩了甩被坠地冲击震断的手臂，没给他回复的机会，一边连绵不断地施放凝滞，一边将他的头死死压在地面上，拔腿向山顶狂奔。
寒风疾驰而过，我闪电般掠过国王当年朝圣的道路，在街道上留下一道犬牙交错的裂痕，以及一道殷红如缎带、一路延伸的长长血迹。
转瞬间教堂的废墟便出现在了眼前，我使出全力，将手中人重砸向教堂。一声巨响过后，维亚迪安径直贯入地面，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巨坑中。
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眼在废墟周围游移。
很好，远离了加雷斯所在的星之核。
可是，我的身体状态实在很糟糕，最多也就能做到这程度，不知能让他消停多久。
这里就是仪式的第一进行地。在他蛆一样爬回来之前，我得趁机赶紧找找破坏的办法——
“咔嚓。”
思考之际，深坑旁的地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出现了一道裂纹。
紧接着，仿若活动骨骼一般的土石崩裂声连环爆发，裂纹迅速生长蔓延，从一道变成了密密麻麻的数道，自山顶向四面八方蔓延，直至变成数道深且长的沟壑后才停止。
……好奇怪的阵仗。这人准备从地下挖坑溜走吗？还是说想伺机偷袭我？何必搞得这么隆重？
没让我思虑太久，眼前的景象便回答了我的疑问。
脚下的地面忽地震颤起来。山顶——不，准确地说，整座山脉都在震动。雷鸣般的闷响在地下爆发，沟壑以更快更可怕的速度再度蔓延爬伸、张大、如同一张张巨口一般撑开，露出其中仿若在燃烧沸腾的阴影。
恐惧崩溃的哀嚎声在圣言城层叠响起。
傲立山巅的王宫崩裂倒塌，洁白的大理石豆腐一般被阴影撕碎，华丽的空中花园坠落碎裂，通通坠入巨口。
环绕山腰的学院与图书馆同样倒塌，价值连城的古籍与无数坠落的人影混在一起，雪花一般坠入巨口，再无踪迹。
扎根山脚的民居与小店更是无法幸免，像是一大滩木材与砖头构成的苇草一般，被阴影点燃、吞没，一片又一片地消失湮灭。面包与香料的香气，皮革与煤烟的味道，连同以这些维生为乐的人们，全部消失在巨口中。
我俯瞰着燃烧的城市，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圣言城……正被这个狂人拖入地下。
“你在想我为什么将圣言城拖入地下？不，正好相反啊。”
维亚迪安如此说着，声音同时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戚与难以掩饰的喜悦。
我凝出冰剑，转身向他袭去。寒芒的速度不减反增，眨眼间便吞没了整片教堂废墟。
然而，一缕暗色的阴影忽地钻出剑雨，笔直地窜上我的心口，速度快如闪电。我后跳挥剑将它截停，但这枚不起眼的阴影猛地爆发出骇人听闻、堪称违反自然规则的巨力，重锤似地重砸在我的身上。
剧痛传来。我在愈演愈烈的震颤中稳住身体，全力将阴影拨开斩碎，望向身前的维亚迪安。
他飘出深坑，依旧披着一尘不染的修士服，周身却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天光，缠上了某种远超他自己的魔力。
一副硕大的石棺在他背后升起，与他一齐浮出。伊利亚被密密麻麻的黑剑钉死在了石棺上。他还有意识，疲惫痛苦的双眼不偏不倚地盯着我，但已经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
……仪式已经开始了啊。
维亚迪安正在借助仪式强行与伊利亚共鸣，摄取他的力量。难怪力道会忽然变得如此不讲道理。
他望着我，一手指向天空，道：
“星之神可不幽居地下。我是在用阴影推动城市，令其上升，逼近高天；同时也在拉下天空，让其靠近地面。
“这满城的庸人应当感到幸福。他们得以短暂地摆脱令人作呕的无聊生活，见证新神的诞生。”
金色的光芒沿着维亚迪安亮起，将正在崩塌破碎的半个山巅照的光芒万丈，令常年不止的风都因之停止。
我望着他，横起冰剑，凛冽的寒气再度卷起飓风。
我冷声道：
“不，他们只会见证你的死亡。举剑吧，我给你忏悔的机会。”
维亚迪安笑得更加愉快，道：
“虽不能理解，但我还是要向你盲目的挑衅致以敬意。说过很多遍了吧？在御座厅后，你们的胜算便已经湮灭无踪了。
“濒临崩溃的精灵姐妹，无助偏执的脆弱孩子，你要如何拖住获得伊利亚力量的我？也得感谢你特意将我拉到山巅，省了我想办法靠近伊利亚的力气。”
说着，他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不用魔法，徒手将它削成了一柄与我手中冰剑外形完全一样的长刃。
他横起石剑，摆出和我一样的架势，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彩。
“你我同根同源，我接引你来到这世界上。
“现在，你也成了我抛离这世界前，最好的祭品。
“来吧，我允许你先动手。”
我盯着他沉默片刻，道：
“的确，窃取了神眷的力量后，你远远胜过了我。我没有半点胜算。”
维亚迪安愣了愣，失望地皱起眉头，提剑道：
“竟在最后关头懦弱了啊。但是，我已没有耐心再放你一——”
“白痴。我是说，只要没了伊利亚的力量，你照旧是条路边的野狗。”
我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用魔力勾勒出自己灵魂的形态，将属于“我”的那一部分暂且压制。魔王灰白的魔力顿时逸散而出，将围绕维亚迪安的金光瞬间驱散抹去。
仪式的“力量”象征，从伊利亚变成了我。维亚迪安进行的调谐不再成立——也无法再继续摄取力量。
维亚迪安立刻感到了力量的变化流逝。他脸色大变，立刻便要唤起阴影发动进攻。
但是，我已经先一步冲至他的身前，将他——以及他身后束缚伊利亚的石棺，一齐斩做了碎片。
剑刃掀起的狂暴罡风中，我抓住伊利亚的手腕，随手灌入了一股魔力，供他复原。
然后，我原地转了一圈，将他掷向远处的星之核。他还要时间恢复，而且我这边一个人也完全撑得住。
维亚迪安趁隙回复，怒声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装模作样来到此地，就是想解放伊利亚，让他去对峙较弱的加雷斯！
“没用的！在他恢复之前，加雷斯便会杀死亚当，然后再一次宰了自己的弟弟！”
我提起剑，道：
“是吗，你口中的加雷斯还挺厉害的呢。可要真是如此，他为何至今都没能击败亚当，过来支援你呢？”
维亚迪安一愣，旋即脸色一沉，道：
“……没用的。即使亚当真的侥幸活了下来，提供支援，加雷斯也绝对不会输给伊利亚。
“然后，在那之前——你就会死在我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