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小姐的眼神飘忽了一会，许久终于与我的视线重合。她浑身一震，苍蝇似地搓起双手弓下腰，精致无暇的脸上露出了可悲的谄媚表情。
“早、早上好呀，加雷斯。今天天气真不错。”
我无视在整片天空沸腾徘徊的阴影，认真地端详起眼前人。
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全都跟卡莉斯塔一模一样，但怎么想她都不可能单枪匹马地出现在战场上，还一上来就跟我聊天气。
是幻术吧？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亚当将艾琳娜打扮成了圣女，或者干脆是把自己幻化成了卡莉斯塔，想趁我不备偷袭？但刚刚那下偷袭未免太轻了。
到底啥情况……？
我困惑之际，卡莉斯塔漂亮的双瞳闪烁了一下，小心翼翼轻声道：
“那，那个，能不能看在一起旅行的份上，稍微慢点动手——”
我凝出黑剑，迎风挥动。两道数米高的锋利阴影顿时飞出，贴着圣女的脸割过，在她脚边的地面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亮金色的发丝缭乱。眼前人漂亮的双眼沉静如水，表情乃至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视能将她一刀两断的凶猛攻击为无物。
卡莉斯塔不可能如此镇定。这必然是借幻术扮成她的别人！
——刚想到此处，她便“噫”地短促尖叫一声，盯着沟壑的痕迹筛糠般瑟瑟发抖。呃呃好慢的反应。
还真是本人。
我整理心情，露出完美无瑕的对圣女微笑。
“圣女大人，这里危险。
“请您先去星核下的小教堂稍作躲避，我很快就回来接您。不过，还请先让我确认下您的随身物品。”
卡莉斯塔盯了我片刻，猛拍脸颊，洁白的肌肤因此变红。
“不、不行！我要阻止你！停手！”
“是，是，您真是努力。失礼了。”
我漫不经心地敷衍她小兔子挣扎般的怒喝，拖着疲惫的步伐走至她身侧，向她周身的可疑之处放出感知符文。
没有能对我造成威胁的魔法道具。
没有能破坏星核的晶片。
倒是在衣裙的隐蔽处缝了几枚银币，还有几颗脏兮兮的糖果。不是，你需要钱问我或者其他仆人要不就行了？而且别把糖果这种化了就很难清理的东西藏衣服里好吗，不要给浣洗衣服的人添麻烦……啧，真是可怕的陷阱，我的思考都被带偏了。
在我检查时，卡莉斯塔先开始还紧张地动弹不得，但见我没杀意后就大胆起来，挥起拳头在我脸上身上叮叮当当一通乱敲。
我一手抬臂，轻轻揽住她的纤细的手腕；一手抬刀，冰凉的锋刃轻靠在她的脖颈上。她立刻浑身一僵，澄澈的眼眸蒙上恐惧的雾气。
我朝她笑了笑，道：
“感谢您的配合。那么，先告辞了。”
我自认已经做得很周到，恐吓和抚慰都恰到好处。但卡莉斯塔咬了咬唇，一边吓得流泪一边继续绵软无力地挥拳。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懒得多废话，手臂轻轻用力，便将她推得连退数步，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
我不再管她，转身望向不远处的伊利亚与亚当，握紧剑柄，迈开脚步。
胜利近在眼前。只剩将瘫软倒地的伊利亚再度穿刺封住，然后和维亚迪安合力击败西尔维娅，我便……
卡莉斯塔聒噪的哭腔响起，又一次打断了我的思考。
“背叛的骗子！虚伪的骗子！”
“是，是，非常抱歉。”
我不耐烦地敷衍着，踏过布满碎石与沟壑的街道。
“我讨厌你！你连下水道的老鼠都不如！你断胳膊毁容都是活该！”
“是，是，非常抱歉！”
我略带怒意地敷衍着，来到伊利亚的身旁，唤出十几柄黑剑。好的，封印开始，第一柄瞄准锁骨之下……
“你——你弟弟可是一直以为你死了，为你伤心难过、为你报仇啊！你怎么能背叛他！人渣人渣人渣人渣人渣……”
声嘶力竭的控诉在耳边萦绕不断，发狂的蜂群一样嗡嗡嗡嗡个没完，震得黑剑都颤抖不已，瞄不准位置。
真是够了。这名不副实的可笑圣女怎么如此擅长让我恼火。
我转过身，唤出两柄黑剑互相砸击，刺耳的锐鸣顿时爆发，打断了卡莉斯塔简直无穷无尽的“人渣”。
我望向她，侧挥黑剑。无数阴影升腾而起，顷刻间顺着剑刃蔓延出去，贴上了她的身侧。
“您说的非常正确。我确实是个眼里只有钱和权，为此可以对亲生兄弟痛下杀手的罪犯。
“道德意义上而言，我的确是吊死火刑都不为过的渣滓，作为人没有一点可取之处。我对自己的鄙陋邪恶有深切的自知之明，百分百地供认不讳。
“所以，我也绝不会因您的三言两语放下屠刀。请您停止徒劳无用的尖叫，珍惜自己高贵而脆弱的嗓音与生命，转身离开吧。”
卡莉斯塔用余光偷瞄了一眼阴影攒动的黑剑，细弱的喉咙动了动，吞下紧张的口水。
正当我以为她该逃走时，她忽然抬头望天，双眼分裂开来，变成密密麻麻的淡绿色小球——正是受到星神眷顾青睐，得以窥视未来的特征。
“……少，少装模作样，我看见了！你不会用这一剑砍我！”
她瞬间获得了莫大的勇气，僵硬地迈开手脚，生锈的机械一般向我走来，口中继续道：
“我、我虽然讨厌你，但你也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可救药。你在见面时就救了我，在星坠城又救下了我第二次，在……”
我轻蹙眉头，簇拥身侧的阴影此起彼伏地高呼。
“我还以为您没有愚蠢无知到这个程度。那当然是为了博取您同情与信任的演技！”
卡莉斯塔的语速迅速加快，道：
“哪、哪有人的演技比前任勇者的重锤还快啊，多少会有那么百分之一二的真心吧？
“而且，你才不是一心求财呢。你喜欢喝小孩子才喝的果酒甚至在晚宴结束后，还偷偷躲起来喝，喜欢听街坊流传的绯闻，还超喜欢女仆装！这些总不是维亚迪安要你演的吧？”
何等不经大脑的发言……！
“请您仔细思考一下好吗！我那不是躲起来喝酒，是在反复考量裁决时要做的事！而且我不是喜欢听绯闻，只是在收集情报！”
卡莉斯塔哭的更厉害了，道：
“果然不否认喜欢女仆装啊你这个女仆控！”
“我只是懒得一一反驳而已你这白痴少以己度人得寸进尺！够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人的满口胡言，三两步冲至圣女身前，将十几柄黑剑密密麻麻地指向了她。
她总算消停下来，乖巧地闭上了嘴，分裂的眼球也恢复了原样。
我冷冷地俯视着她，道：
“卡莉斯塔，坎德拉，别以为受到神明眷顾就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了，可笑。
“你的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懦弱、胆小，瞻前顾后，缺乏广泛的同情心与超人的毅力——全是最典型的庸人特征，看不见一点舍己为人、救济世界的资质。
“即使借用神明的睿智、华丽的服装做掩护，也伪装不了本性里的庸俗臭味。”
我顿了顿，抓来一柄黑匕横在她泪水盈盈的漂亮双眼前，咬牙切齿道：
“最后一次机会，给我滚。这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微风停滞。卡莉斯塔仰望着我，发丝无力地垂下。她的脚腕动了动，似乎是要转身离开，让我不知怎地松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然后，迎面撞向了锋利的黑剑。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利刃已经割破了她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