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苏白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
“谁啊?”
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白发的少女。
眉如霜雪白,眼似春波青。一身经典的黑白道袍,被她自作主张修改了一番,露出纤细洁白的小腿。
“符暮雪?你怎么来了?”
苏白见状,想要起身。体内却传来强烈的虚弱感,最终只表现为在地上的一阵扑腾。
少女见状,露出一抹担忧,但又很快隐藏起来:
“你没事……咳咳,你咋了?一副要死的样子?”
一番挣扎过后,苏白索性放弃挣扎,就这么躺在常人难以忍受的冰冷地板上。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射到了他的眼睛里,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符暮雪蹲在苏白身旁,歪着头端详着。
“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昨晚的事恍如噩梦,苏白只凭借生而为人的惯性,机械地询问着。
少女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再联想起前几天师父让自己出发时说的话。
“尚兰不久前和我联合推演出了些要闻,但她的身子只怕是坚持不住了。”
闻言,符暮雪瞪大了眼睛:
“什么?您的意思是,苏白他奶奶就要……”
瘦小的老道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
“其实根据我的推算,她应该早在数个月之前就要油尽灯枯了。前段时间的推算,我察觉出了她表面下的虚浮。”
符暮雪看着师父转过身,看向院子角落的一株枣树,其干枯形貌,一如既往。
“多的我暂且不与你多说,你只需记得两件事。
“一,尚兰恐怕已经逝去,你代我为她先上几注香。
“二,为尚兰延寿的秘法恐有祸端,绝非苏家小子能够轻易承受,你带上这个,助他一助。”
老道看着眼前的枣树,轻折一枝。
那断枝初一落下,便通体泛出绿意,似乎要生根发芽。
“定!”
伴随着老道的一声轻喝,断枣枝的异常情况消失不见,看起来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树枝了。
将手中断枝递给符暮雪,看着少女珍重地收好,老道点了点头:
“去吧。
“记得穿袜子,换件合适的衣服,别太引人注目了。”
老道有些无奈地对少女说道。之后便继续看着枣树,不发一语。
想到这里,符暮雪又想对着师父的背影做一个鬼脸,却正好撞上苏白看向自己的目光。
于是脸庞一阵扭曲,美丽的脸庞变得有些奇形怪状。
苏白一阵疑惑,但不得不说,沉重的内心确实被活泼的少女撬动了一些。看着少女毛毛躁躁的样子,他不禁有些莞尔。
过了一会,符暮雪平息了自己的内心,做好了表情管理。
“师父让我来助你!”
从符暮雪的口中听到来意,苏白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她师父的样貌:
一个不苟言笑,身材高大的老者。头戴道冠,身披水纹青云道袍。声如震雷,目若灿星,一开口就可以吓得年幼的苏白哇哇大叫。
是的,苏白上次见符暮雪的师父,已经是差不多十年以前了。那时候自己和符暮雪,以及那儿的许多小朋友一样,也不喜欢学习。
他的奶奶就含着笑,看着高大的老人在台上训斥着自己。
小小的苏白和一旁的几个小孩低着头,一边装作认真听讲的样子,一边在下面交头接耳偷笑着计划接下来去哪里掏螃蟹。
苏白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
“道长身体还硬朗否?”
符暮雪撇了撇嘴:
“就那样咯,一天到晚就是自己练功,催我练功,催我学习之类的。”
苏白笑了笑,忽然感觉有些冷了。他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的符暮雪,有些无奈地说道:
“本来天气就很冷了,你还蹲我旁边,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是吧?至少把我扶起来?”
白发的少女吐了吐舌头,终于把瘫在地上的苏白扶了起来。
手不经意间碰到苏白的手臂,又惹得他一阵哆嗦。
躺到沙发上,苏白终于缓过气来。他看着远处柜台上油尽灯枯的光阴盏,强行把自己的思绪集中起来。
“暮雪,帮我拿下那盏油灯。”
符暮雪有些低落地小声问道:
“所以,尚奶奶她……”
没有彻底问出口,但意思已经十分明了。
苏白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顿了顿,他看向面前有些消沉的少女,反过来安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
原本稍稍冷却的情感再次燃烧起来,苏白有些痛苦地捂住额头。
漆黑的大门,重重的鬼影,奶奶离去的背影。
最后定格在对方留下的话语:
“填满那盏油灯。”
看着苏白陡然沉默下来,符暮雪也无法保持嘻嘻哈哈了,整个气氛有些死寂。
苏白其实有些讨厌这种感觉,他一个人的痛苦似乎也传染到了其他人,这让他有些烦躁。
摇了摇头,他把这种情绪抛诸脑后。挤出一个笑容:
“道长怎么说?”
他知道,那位道长不是普通人,也许他让符暮雪过来,有他的办法。
“师父让我带来了这个。”
符暮雪走到一旁,打开了一个比她自己还高的大包。
苏白看着对方在包里一阵翻找过后,珍重地拿出一截用黑色胶布包裹的物体。
“我不知道你这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师父让我替他给尚奶奶上几柱香,当作对好友的问候。
“以及说什么延寿秘法有祸端,让我带来了一截枣树枝。”
手中的黑色胶布被层层剥开,又去除外层的泡沫,里面的枯枝显露出来。
苏白一时怔住。
他没想到,老道长居然几乎什么都知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可能有事发生,却什么也不做?
就连奶奶自己,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抵抗。苏白相信,若不是自己在这,奶奶只怕连讨价还价都不会有,就跟着昨日的来者走了。
数不清的谜团在苏白脑海中盘旋。脑子一阵昏沉,为了避免忘记,他迅速打开手机,在备忘录上写下:
一.为什么奶奶和道长他们没有对可能遭遇的事作出一点防备?
二.既然没有像样的防备,奶奶又为什么要通过谈判,让昨日的来者放过自己?
看着手机上的两条疑点,苏白拧起了眉头。
这几乎是互相矛盾的两个疑问。
若不加防备,说明这是奶奶本就想要的结局。然而昨日的争论以及对方的态度转变,显然是奶奶临时又为了自己做了些什么。
可如果要做些什么,为何不提早准备?
难道是出了意外情况?
想到这里,苏白脑海里似有惊雷掠过。
莫非是……
他看向被符暮雪握在手里的光阴盏,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其实那天奶奶和那黑白二人说谎了。
所谓延寿秘法,并不是她贪生怕死告诉苏白的。反而是苏白自己私下找来一个来路不明的法子,为奶奶点上了那盏油灯。
现在想来,恐怕正是这件事,出乎了奶奶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