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的结果，便是对方没把自己直接带走。最后经过自己的挣扎，又让自己填满油灯，换取一个再次见面的机会。
可苏白认为，奶奶一定给自己留有线索。
苏白猛然抬头，正好迎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符暮雪。
“你、你干嘛……”
少女有些猝不及防，瞪大了眼表示自己的不满。她知道苏白在想问题，趁着这个机会她就在一旁看着沉思的少年。
清秀的脸庞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着挣扎起身未遂的苏白，符暮雪赶忙上前给他拦下：
“喂喂喂，你要干嘛啊？明明自己的身子已经虚成这样了，还要逞强吗？”
“我……有事要做……”
苏白想去奶奶的卧室，看看那里可能的线索。符暮雪再次把他按下：
“你有事要做，也得等身体稍微养好一点再说！”
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又眼睛一亮：
“再说，师父他既然让我带那节枯枝过来，想必有他的用意。要不，你试试？”
说着，少女把方才取出的枯枝拿到苏白面前，示意少年观察。
苏白看着眼前的枯枝。
其貌不扬，就和平时路边掉落的那种绿化带的枯枝几乎一模一样。
干枯的表皮上，却有些奇异地透绿。
“反正当时师父让我过来的时候，就只让我带了这个。要是这个也没有办法的话，我也就只能重新想办法了。”
说到这里，符暮雪眼睛一亮：
“诶！对了，我直接打电话给那老头不就可以了吗？”
边说边要掏手机。苏白赶忙制止，他已经认出了老道士送过来的是什么了。
“这是业灵枝。”
“业灵枝？”
苏白点了点头，看向符暮雪：
“总而言之，它可以帮到我，替我谢谢道长了。”
看着少女有些低落的样子，苏白又补上一句：
“也谢谢你。”
少女嘴唇微不可查地翘了翘，装作若无其事般别过脸去：
“谁、谁要你谢了……”
苏白摇了摇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枯枝以及油灯之上。
所谓业灵枝，是在捉鬼的过程中产生的。根据苏白小时候翻看奶奶的藏书得知，这是一种类似‘功德’的玩意。
你救人越多，捉鬼越多，你内心深处认可的地方就会生长出来。形状各不相同，但无一不透露出一股生命的气息。
用来当作抵扣的光阴正好合适。
而给我秘法的那个家伙……
想着，苏白眯了眯眼，陷入了沉思。他有些搞不懂对方的目的。
当时，奶奶的身体突然急剧恶化，很快就已经躺在床上，不能自理了。
偶尔恢复意识的时候，也只是指着装满平日里为苏白准备的糖果零食之类的橱柜，想让苏白多吃点，吃好点。
苏白当时只是握住奶奶的手一味点头，说不出话。他害怕他一张口，就控制不住哭腔，徒增老人的伤心。
待到奶奶睡去，苏白双目无神地踱到门外。时值秋季，萧萧黄叶伴着风声飘落。苏白突然愤怒地一拳挥出，却扑了个空。
颓然地低下头，他有些难以想象自己失去奶奶后的日子。他知道，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旁观他人之死的时候他冷静严谨，直到自己身边时才觉得痛彻心扉。
“嘿！少年！”
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传来。
苏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披蓑戴笠的人站在簌簌作响的枫树下，伸手招呼着。
“你在叫我？”
苏白皱眉。他现在的心情绝对称不上好，如果对方没有什么事的话，他就要攻击对方了。
言语上的。
“当然！”
苏白到了来者的面前。这是个高大的男子，半张脸隐藏在斗笠的阴影中，只能看见唏嘘的胡渣，似乎在说这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见苏白过来了，男子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等等！”
披蓑戴笠的男子停下，有些不解地看着苏白。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我。”
苏白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
“和你搭话可以，但跟你走……恕我拒绝。”
似是有些愕然，半晌后，戴笠男子大笑起来：
“好！好！好得很那！”
一边笑，一边大步向着苏白走来。苏白不语，只是暗暗提高了警惕，随时准备着拨打报警电话。
他怀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磕了。
随着男子的愈发靠近，苏白的手指也已经贴在了呼出键上。
就在苏白即将按下去的时候，男子停下了。
随后对方一开口，便让苏白心神巨震。
“我知道怎么救你奶奶。”
苏白：“！”
心中震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与此同时，苏白内心极速运转：
他怎么会知道我奶奶的事？是前段时间去医院的资料泄露了？还是一直就在暗中窥视这里？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个危险的家伙。
苏白已经决定，待到打发走了这个人，就立刻报警。而现在还是暂时不要和对方起冲突比较好。自己捉鬼还算有点东西，可是和人斗……
看了看对方壮硕的体格，再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苏白默默放弃了战斗的选项。
“苏白，你躲不开的。”男人笑眯眯地说道。
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知道！
苏白瞳孔再次一缩，他默默退了一步——房间里还有平时锻炼用的哑铃，说不定有机会撂倒这个人。
男子看着苏白警惕的模样，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必如此警惕我的。”
见苏白不为所动，男子自顾自说道：
“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说着，他一拳狠狠砸向空中飘落的黄叶。
令苏白骇然的情况出现了，男子的手臂居然直直穿过了飘洒的树叶，像是游戏里的穿模。
见苏白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男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原来你还是会被吓到的啊，真是有趣的模样。”
顾不得对方的调侃，苏白此时对男子所说的话已经不再是全盘否定的态度，他询问道：
“你说你已经死了……”
见苏白还想再问，男子打断道：
“没那么多时间和你闲聊了。
“听着，想要救你奶奶，就把你家那盏油灯点好，放在你奶奶卧室。
“此后，灯不灭，人可活。灯灭，人死。”
苏白只感觉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我家里哪有什么油灯？还有你说的什么灯亮人活，灯灭人死什么的……”
男子笑道：
“寻常油灯确实无法做到，可你家那盏却绝非凡物。只是如此神物，所需灯油也并非唾手可得。
“而其名——光阴！”
光阴？苏白咀嚼着这个词，逐渐瞪大了眼。说不定，这个男人，真的没有骗人？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前段时间的所有医生，都只是对着自己摇头叹气。
而如今，救下奶奶的机会似乎近在咫尺，却令苏白开始担心起男人另有图谋。
“我要为你提供这个消息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
男人低眉垂目，过了一会才露出一个笑容：
“就当是，前辈对后辈的照拂吧。”
阴影中，苏白看不到男人的眼睛，可他能感受到面前的高大身影周围，笼罩着一层灰色的悲伤。
“那这……灯油怎么得？”
“寸金难买寸光阴，不是么？寻常手段自然不可能得到。”
斗笠男子看向苏白的眼睛：
“当然是要用另一段光阴，来换你奶奶的光阴了。”
“另一段光阴？”
苏白似乎有些没懂男人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换命。用一个人的命，去换你奶奶的命。”
只一瞬间，苏白脑海里就有了很多邪恶的用法，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像是看穿了苏白的想法，男人淡淡补充道：
“谁也别想着靠这玩意儿永生。光阴在转化的过程中是会有损耗的，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外来光阴也是有限的。”
说罢，斗笠男子看向苏白：
“你愿意交出你的光阴么？”
“自然！”
男人眯着眼质问：
“你能拿出多少光阴？你尚且年轻，未来不可定论，便要用你这盛时年华，换得老人晚凋零片刻。值吗？
“待到下次同样的情况出现，你又是否要再次如此，直至两人都灰飞烟灭？”
由不得男人一副说教的样子。他从少年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曾经的自己。有些偏执，疯狂，接近为所欲为。
倘若不加警告，只怕过不了几年，青春少年就要成了耄耋老者。到时候祖孙二人，倒是形貌相似，要一同入土了！毕竟他人十年时间，损耗流失下来，真正能为老人延寿的时间也不过百日。
“多少光阴？”
苏白喃喃着，他觉得自己很冷静。
俗话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虚惊一场。而对于苏白来说，能有时间和奶奶道别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而对于奶奶来说，苏白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苏白若使得自己不幸，那么奶奶也就不会幸福。
因此男人预想中的偏激举动苏白并不会去做。
才怪！
男人看得一点没错，苏白不会善罢甘休。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到后来的结果必定是苏白早逝。
“哎！”
一声长叹。男人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这次告诉这小子光阴盏的用法到底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天空开始下雨了。
苏白下意识往脸上一摸，然而一无所获。他看向眼前批蓑戴笠的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哈哈哈，没错，这不是阳间的雨。”
男人看着苏白的模样，哈哈大笑。说罢，他转过身去：
“既然那雨追了过来，我也不便久留了。”
周围起了蒙蒙的雨雾，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苏白只感到一种割裂感，明明看起来在下雨，体感却仍旧是干燥的秋风。
他大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不足挂齿！我姓陆。”
……
想着，苏白入了神，完全没意识到符暮雪在拍自己脸：
“喂！喂！你看这里！”
苏白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奶奶的卧室之中。符暮雪正趴在桌子前翻着什么。暗淡的灯光下，她看得有些吃力。
“发什么呆呢！”
符暮雪有些不满地说道。她努力查资料查了半天了，苏白就呆呆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
“前面我已经看过了，没啥奇怪的地方，大多都是尚奶奶的絮絮叨叨。只是这有一张像是中途插入的纸……”
他看过去，有些发黄的纸张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阳间判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