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下，两道身影缓缓浮现。
只一出现，白衣人就察觉气氛不对。
原本在他的预料中，应该是苏白苦苦哀求，求着他们给一个再见奶奶一次的机会。
而现在，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红光，隐约还感到一缕灼热而又熟悉的气息。
应该是错觉。白衣人觉得自己想多了。
区区一个苏白，就算他侥幸凑齐了所需的光阴，也不过是填补了私自为人增寿的因果罢了。
他奶奶还在地府，心理上绝对是处于劣势的。
穿过这扇小木门的消耗比之前那扇大门要大得多。只可惜并不是每次造访阳间都可以申请到大门，这次只作为他们对苏白的承诺而来，自然没有大门可用。
白衣人帮着一旁的黑衣人稳定了心神，这才有余力观望四周的具体状况。
“你们就是地府的来客？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一道轻佻冷清的女子声音传来。循声望去，竟是一道火灵化形的彼岸花。
白衣人皱了皱眉，虽然平日里不恃强凌弱，待人和善，可现在他代表的也是地府的脸面，不是随处可见的小小火灵可以置喙的。
只是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就好像这几天每天都在听一样。
乍一下没能想出是谁的声音，两人索性都放弃了思考。
白衣人是觉得思考无用，船到桥头自然直。黑衣人则是本来就不喜欢思考。
“苏白何在？”
无视了方才询问自己的火灵，白衣人淡淡问道。
顿时房间里阴风阵阵，夹杂着凄厉的嘶吼，仿佛万鬼同哭。
众人感觉自己仿佛不再身处小小的卧室，而是置身于荒无人烟的坟地。
四周出现荧绿的火光，照得苏白的脸一阵青绿。
而苏白也没有迟疑，他早有疑问。
“现在我已经填满了光阴盏，该说说你们的来历和目的了吧？”
“我什么时候答应回答你的提问了？”
白衣人看了苏白一眼，语气不变地回答道。之后，他扭头对着黑衣人道：
“老范，你来说。”
被称作老范的黑衣人向前踏出一步，苏白仿佛看到有一股莫名的气势升腾而起，将他逼迫得后退几步。
而符暮雪和尚兰，正在一旁窃窃私语：
“尚奶奶，这些玩意是怎么一回事？”
“基础的障眼法罢了。倒是他们这两个人本身……算了，也许也不能称为人——我更感兴趣。”
“那苏白他？”
符暮雪还是有些紧张。
“放心，对方没有恶意。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之后有什么交流或者交易之类的，正在展示实力罢了。”
清冷的女声语气不屑。
“啊？那苏白他应付得来吗？”
不怪符暮雪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对方的手段有些唬人。虽然尚奶奶口中轻描淡写，可符暮雪知道，对方口中的小手段对她来讲可未必真的是小手段。
“我帮的已经够多了。他总归要自己走下去的。”
符暮雪并没有察觉到尚兰隐藏的虚弱。毕竟这只是年轻时期的尚兰留下的一缕精神罢了，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而苏白面对踏步上前的黑衣人，确实感受到了比当日强大得多的压迫感。
“奶奶……当时面对的就是这种怪物吗？”
苏白额头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拼尽全力站稳，没有继续后退。
见苏白仅仅后退了三步便站稳了脚跟，范无的脸上露出一抹一闪而逝的诧异。
他没有继续施压，开始了他的讲述。
“当日，你私夺光阴为尚兰增寿。此举有违天理人伦，你可知罪？”
原本只是听着，并且琢磨着之后怎么打晕这两个来客的火焰彼岸花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被苏白唤醒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为苏白招魂，之后苏白又召唤出这所谓的地府来客，整个过程没有一点时间来了解苏白的寿元亏空到底是因为什么。
而刚才那个黑黑的家伙却说，苏白是为了救自己的奶奶才用了自己的寿元？
可是，自己怎么会同意？
尚兰有些不可置信。她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延长自身的寿命的。
按照她的理论，每个人在世上所占据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她如果多活一天，其他人就少活一天。
自己和那些家伙的疯狂捉鬼算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人间有序吗？
倘若自己做了这开头的人，谁知道以后的世道会是什么样子？
数不清的纷繁思绪在尚兰的脑子中回荡，最终演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决定先再旁观一阵子，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
而苏白，面对质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问题对问题：
“你是黑无常吧？”
扭头看向一旁正在刷手机的白衣人：
“你就是白无常？”
白衣人注意到苏白正在看自己，忙不迭把手机收起。
这小子，面对老范的威压还有空看自己吗？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孙子……
而且刚才听到的那个清冷的女声，绝对近段时间听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
见黑白二人没有回话，权当是默认了。苏白回复眼前的黑衣人，或者说黑无常。
“我以自身多半之寿，换我奶奶数月余留，何错之有？”
苏白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一没伤天害理，用他人的寿命来换奶奶长存。二没颠倒黑白，用数月换数年之功。
何错之有？
像是料到苏白会这么回答，黑无常只是继续说道：
“不顾及天理循环，强行挽留本该逝去之人，是为不智。
“不顾及身体发肤，以自己之寿，换他人之寿，是为不自爱。
“不顾及亲人所想，自以为是，徒生事非，是为不孝。”
黑无常幽幽的宣判，每一句都砸在苏白的心口。身旁的锁链哗啦啦作响，苏白只感觉灵魂深处一阵恶寒，仿佛锋利的刀口在脖子上来回轻抚。
前面的两罪，苏白可以承认。这都是他自己一人所为，无惧他人评判。然而最后的一项，却令苏白有些愤怒。
“你说我不孝？！我……”
他本能就像说好多好多他和奶奶的过往，他们一起生活，一起画符，一起笑窗外笨拙的麻雀。
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原来，他对奶奶的孝，是需要用事情来证明的吗？
而且，他确实没有询问奶奶自己的意愿，就擅自用了自己的寿命，为奶奶增寿。
所求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安。
但奶奶呢？她真的愿意让自己这么做吗？平日里奶奶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如果有朝一日她行将就木，就让她这么一走了之。
也许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厌倦了吧？
苏白有些惶然无措。
难道自己做的，真的只是在感动自己吗？
看着眼前的少年陷入恐慌，开始不断摇头质疑自己。一旁的白无常最后看了眼手机，露出一抹笑意。
看起来，这枚筹码的作用，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