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苏白的心里如何想，一旁的尚兰和符暮雪已经有些忍不了了。
“尚奶奶，我觉得那个白衣服的人笑得好猥琐。”
“干了亏心事呗！事情绝对不完全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一定有什么东西没有完全交代。”
一人一花的窃窃私语并未刻意掩饰，白无常的嘴角一阵抽搐。
这俩人咋一点对于地府的尊敬都没有？
不过如果他知道一人一花的身份，可能就不会有这个疑问了。
一人是当代捉鬼人领袖，黑山白水道观观主墨守辰最宠爱的徒弟，自小就见过自家师父斩妖除魔。
一花则是与墨守辰同辈，当今世道能祛除诸多恶鬼乃是其一手牵头造就。
而她们最恨的，就是地府失踪一事。
正因地府不显，才致使阳间遍布孤魂野鬼。而今在尚兰他们整整一代人的努力下，才初步清除了一部分的鬼怪。
这个时候地府才冒头，要说对地府的尊敬，自然是半点不会有的。
想捉着地府的衣领子一顿暴打才可能是她们真实的想法。
如果地府有形体的话。
苏白陷入混乱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勉强把对方的指控先放到一边，问出了关键问题：
“你们当时让我填满光阴盏，现在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在往这边飘的尚兰闻言，知道对方的目的要显露出来了。
“这件事还是让我来说吧。”
白无常最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对着苏白说道。
只见白无常端坐高台，衣袂飘飘，恍如神人。
“你在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然而白无常的逼格没有维持得下去。就在白无常平地变出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并且摆好姿势之后，就被尚兰给震飞了下去。
本来以白无常的实力，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安稳落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他只感觉到仿佛有一种对自己天然的压制从空中的火焰彼岸花上传来。
那是一种镇压诸鬼的气质，他只在那些大人们身上感受过。
最近接触过的，就是苏白的奶奶。不过当时苏白奶奶并没有对他们动手。
当时初入忘川河，他们的头头就把苏白奶奶接走了。
过了没多久，他们阴差就多了一个管理人。
白无常想起来了。
他一直觉得熟悉的声音，不正是那之后莫名出现的管理员的声音吗？
一直让他们干这干那，搞得他们忙得要死。
根据他们私下里推测，这个突然出现的判官，正是苏白的奶奶。
她有大功绩于人间，也间接帮助地府空出力量，腾出人手，自然有资格担任要职。
而来到阳间，白无常下意识就没往那边想。
毕竟，已经在地府的尚兰，又怎么可能还出现在阳间？
可直到他四仰八叉，形象全无地躺在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
这下自己的形象是彻底毁了。苏白和符暮雪只觉得眼前的白衣男人忽然就变了。
原本对方的行为举止，以及一言一行，都无不展示着地府的神秘诡异。可就在方才，白无常突然变得散漫，眼神也变得随性摆烂。
“好了好了，那就这样吧。”
随着白无常的话音落下，周遭原本被改变的环境骤然消失。
坟地，诡火，阴风全都仿佛苏白的错觉。
他们还是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一旁的火盆尚温。
“老范，回来吧。”
招呼回黑衣人，白无常打开房门：
“出去聊？这里有点窄了。”
见空中的彼岸花没有发声，黑白两人便自顾自向着门外走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白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他还在想着如何自处，自己是否真的不孝，真的有这三罪。
可转眼间，自己的想法仿佛就完全不重要了。
“我们也出去？”
苏白看向一人一花。
符暮雪只是点头，她现在也是懵懵的。
尚兰不语，只是向着门外飘去。
出门，白无常已经瘫在了沙发上。见他们出来了，便招呼着：
“坐，坐。”
苏白脸庞有些抽搐。对方形象上的转变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来。自来熟的态度也让他产生一种割裂感，对方真的是地府的白无常吗？
待到众人归位，白无常坐直了身体，正色道：
“接下来我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赶紧说！别在这玩陈年老梗了！”
尚兰催促。
虽然已经分析出对方并不是真正的尚兰，可仅仅对方上任数天给白无常留下的阴影，已经让他产生条件反射。
“是！”
黑无常被吓了一跳，不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敬礼。
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白无常继续道：
“地府隐世不出，实在是事出有因。
“话说那无尽历史前，地府不存，人间混乱。
“人死为鬼，鬼欲噬人，一片生灵涂炭啊。
“所有人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所有鬼也没有一日安宁。”
叙述着，白无常不禁唏嘘。那段岁月，即使是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他仅仅从文字的记载上，便可以感受到那是一个何等人命如烂泥的世道。
“于是，地府出现了。
“有大能者深感人间疾苦，遂割分阴阳，划开天地，将人鬼分作两界。
“人界称阳间，鬼界称阴间。地府，便设立其中。”
“哔哔叭叭了半天，所以到底为什么地府后面没了？”
一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就连此时此刻没有身体的尚兰也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也正是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萌生了彻底击垮这些鬼魂的想法。
“您别急。”
白无常赔笑。
有人就要问了，明明尚兰这么强，为什么当时白无常他们来的时候还有点嚣张的样子呢？
对此，白无常只能长叹：都是为了面子啊。不论是地府的还是自己的。
好在现在已经都丢完了。
脑海里的悲痛一闪而逝，白无常继续道：
“人死后，变成鬼。这是确定的事实。
“而同样是鬼，怎么处置那些刚死的鬼呢？
“于是地府开始研究，之后发现，人世间有一种名为业力的神秘存在。它可以自动记录一个人的生平行事。
“若是为善，则业力稀薄。若是为恶，则业力缠身。个别罪恶滔天之人，甚至会凝聚成实质，炙烤他们。”
苏白突然发言：
“那现在这个业力消失了？”
白无常有些意外地看着苏白，没想到这小子的反应这么快，自己才刚起了个头，就被看出来了。
他也不瞒着，点头承认：
“不错。原本历经百劫而不乱的地府，却发现业力忽然消失无踪。
“如此一来，便难以区分其善恶。
“然，地府秩序不可乱，每个到来的鬼魂都必须按照其生平行事得到对应的处理。要么享福，要么受罚。
“业力消失后，所有的鬼魂都看起来一样了。这让地府的判官大人们犯了难。于是就派我们阴差来阳间调查生平。
“只是后来地府里面的鬼魂也叛乱了。他们认为，既然没有业力判断，凭什么有的人相符，自己却要受罪？
“再加上人世间还有源源不断的鬼魂涌入，搞得上面的大人们都是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啊。”
白无常心有余悸。
那段岁月，他感觉他要把世界尽头的事都做完了。
每天就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维持秩序，调查走访。
“后来大人们就封闭了地府，决定先把地府的内务解决好了，开放。”
“只是这一拖，就拖了也不知多少年岁。”
讲到这里，白无常也有些愧疚。
虽然和他的关系不算特别大，可他曾经也是人，自然直到放任孤魂野鬼在阳间滋长是一件多么令人困扰的事。
自此，尚兰心中的疑惑算是解开了。但是她还有个问题：
“很好。那你们这次的目的是？”
花冠对着白无常，吞吐着猩红的火焰。
白无常无所谓地笑了笑：
“想要挑选一位阳间判官。”
苏白心里一跳。这个名字，不就是奶奶的日记本里那张黄纸上记载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