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片绿茵场上,年轻的学生熙熙攘攘地聚集着,那是这一届维斯顿王立魔法学院的新生。这时,两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加入到这块不大的场地中。
两人都穿着学院分发的制服,整体黑色的套装,只有衣领、前襟和袖口处缝着白边,左胸处的徽章闪烁着银光,笔直的线条显得英气逼人……理应是这样,但此时两人气喘如牛的熊样,实在是找不出一丝“英气”的影子。
“我去,为什么喊了你那么久都不起来?!”显然,这场意外的“清晨赛跑”让岚十分愤懑,平时彬彬有礼的他也说出一些“俗话”来。
“啊哈哈,没办法啊,昨天太累了,你简直不能想象我经历了什么。”弗里斯没心没肺地笑,丝毫不为自己的赖床导致两人险些迟到这件事感到愧疚。看到他这副嘴脸,岚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哦~人还真多。”弗里斯站直身子张望着周围的同级生,新生们依旧在各自的圈子里交谈甚欢,三三两两围成一团。“哦?”突然,弗里斯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小小的背影,褐色的长发随着头的摆动不安地摇摆,不知为何,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同伴,无所事事地游离在众人遗忘的角落。
“嘿!诺兹!”弗里斯走上去打招呼,原来是昨天遇见的那位冒失的图书管理员小姐。女生的制服是黑色的短上衣配上齐膝的短裙,但诺兹的制服尺码显然不太合适,稍微大了一点,让她的身板更显单薄。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诺兹惊讶地转过头来,见到是弗里斯,她也笑着应了过去。“弗里斯,哈哈,又见面了。”
不知为何,刚才还自顾自地谈话的一众新生见到诺兹走来,不约而同地都闪到一边,顺带地把和她站在一起的弗里斯二人也排挤出去。
“那些家伙怎么回事?”注意到新生们异样的弗里斯疑惑不解,诺兹的脸上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和歉意,一旁的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那个,弗里斯,我还是一个人待着好了。”诺兹惴惴不安地说,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弗里斯他们也受到孤立。
“嗯?为什么啊?在一起多好。”弗里斯没有察觉到诺兹的顾虑,拉着她不让她离开。“诺兹,这是我的室友岚”他自顾自地向诺兹介绍,然后由转向岚说:“这是我昨天认识的朋友。”
岚注意到,听到“朋友”两个字的时候诺兹的表情写着十分明显的动摇,他没有深究,伸出手去做自我介绍,“我是岚·布鲁斯特。你好。”
“你好,我是诺兹·芙兰迪卡。”
“芙兰迪卡……”岚小声嘀咕,心想,原来如此,他看了看周围对诺兹避之不及的人群,想,的确,在这个学院里,怕也就只有弗里斯才会这样毫无顾虑地,而且真心地把她当做朋友对待了。
诺兹察觉到岚的自语,低下头去。这时,弗里斯一手抓一个把两人和自己拉到一起,“这样我们三个就都是朋友啦!”
“嗯!都是朋友。”岚附议,并且特地在“朋友”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诺兹惊讶地看着岚,只见他点点头,做出“不用在意”的口型,诺兹站着不动,笑着,笑着掉下眼泪。
“诺兹,你怎么了?”弗里斯不无担心地问。
“没事,有点高兴过头了。”诺兹擦掉眼角的泪水。
“诺兹你太夸张了啦。”弗里斯不知道诺兹落泪的原因,但岚非常明白,弗里斯对这个女孩的认可,那一声“朋友”的称呼对女孩的意义有多大。但是诺兹没有说,岚也不打算说穿,他也不想弗里斯受到太多这些魔法界纷争的干扰。
说话间,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示意新生排成一列,弗里斯三人站在队伍最后面,诺兹站在两人中间,弗里斯则是最后一个。即便如此,前面的人还是有意识地往前面挪了挪,和三人隔出微妙的距离。
“咦?最前面那个台子是什么?”像是故意错开话题似的,弗里斯指着伯尔特旁边一个小型的祭坛一样的石台问,从教师的自我介绍中三人得知他名叫伯尔特·芬,是教魔法理论的老师。
“那是魔力测评的魔法阵啦,用来测量新生的魔法强度、特性和应用水平,视结果来决定分班和日后的发展方向的。”说完,诺兹像是想起了什么,“哼哼,因为弗里斯你错过报到了,所以连这个都不知道。”闻言弗里斯也只好笑笑不说话。
“哈德尔·兰博。”教师念了一个名字,随即被叫到名字的学生便走上台去。教师又对他说了几句,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只见他站直身子,双手握着一个半身长的木杖,开始念诵咒文。
“哇,魔杖耶!第一次看到实物。”弗里斯兴奋地叫道。
“原来你连魔杖都没见过啊……”岚对自己的这个朋友感到很无语,这就像是士兵没见过枪,作家不知道笔为何物一般荒唐。
“哈哈哈……小山村,条件有限。”弗里斯笑了笑。“不过,使用魔杖的话,就是说那是古魔法吧,在本初纪元后不是很少见了吗?”
“这倒不一定,那个法杖应该是魔导器的一种吧?现在混入古魔法术式的混合魔法比较普遍。”诺兹仔细观察后作出这样的判断,岚点头表示赞同,那个法杖的确是魔导器,这时候,石台上空火焰升腾,围成一个个火环,台上的人挥动“法杖”,指挥着火环作出各种变化。伯尔特端详一二,在纸上记录了什么。
测评的队伍很快就推进了一半,这时有一个人吸引了弗里斯他们的注意,此时的石台恍若位于星空之中,四周星河环绕,在石台上方,一颗硕大的火球散发着炽热的光。接着,石台上站着的一个男生把双手高举过头,大喊:“BLACK HOLE!!!”随着他的话语,巨大的火球明亮的光辉收敛,变成黯淡的红光,星体的体积却这个过程中不断膨胀,到达一个极限后又以一个骇人听闻的速度猛烈坍缩,变成一个微不可察的点,同时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那一点周围的景物都被扭曲成了一条条弧线。
“这是……黑洞?!原来是这样,这是以连古魔法体系中都极为罕见的星魔力为基础,配合科技体系中的天体物理理论重构而成的天体魔法,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岚惊讶地自语,见多识广的他一眼看出了这个声势浩大的魔法的来历。弗里斯则是兴奋地跳起来,他看出来那是星魔力的表现,但是那种新法则对他来说则是陌生的。
但很快,变故发生了,吸力戛然而止,“奇点”消失,四周的星河也不见踪影,只是石台上留下的一个浅浅的黑色地洞表明刚才魔法的结果,这样的景象让现场的众人哑然。
“这是魔力不够了啊,所以魔法才会以这样不完全的形式出现……可是,一个黑色的地洞……的确也是‘黑洞’。”队列里传出这样那样的议论声。弗里斯想起了医生所说的话,然后想起了自己考试时那个魔法,按理说也会是这样收场,但按医生的说法,自己的体质应该强制性地用生命力补齐了所缺的魔力才对,那为什么没有看到效果呢?还是说魔法已经成功了,自己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施放自己控制不好的魔法?”伯尔特的声音从台上响起,那是他在询问那名学生。
“可是我只会这个。”
“你知道如果魔法暴走会有怎样的结果吗?”伯尔特严肃地问,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师者的威严。
“这……不就是那样嘛?”那名男生指着地上那个滑稽的“黑洞”,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你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那是本初之扉的法则约束的结果,如果刚才本初的法则没有生效怎么办?你的魔法会失控,然后吞噬你自己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你将害死你的同学!我警告你,杰克斯·威斯罗尔,如果再有这样危险的举动我有权力当场开除你。”伯尔特用几乎咆哮的语气说出这些话。那名叫做杰克斯的男生怔怔地看着台下的新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愣着说不出话来。
“这次算了,下去吧。”等杰克斯下台,伯尔特又说:“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明白,魔法不是万能的,它挽救不了逝去的生命,它更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对自己所掌握的力量没有清醒的认识,那就请回!下一个。”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反思伯尔特的话,弗里斯想,如果没有封印,如果刚才施法的是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万一魔法失控了……他看了看身边的诺兹,又看了看岚,他不敢往下想了。
剩下的魔力测评就在这种略显压抑的气氛中进行下去,轮到岚的时候,人群中又掀起一阵波澜,不仅是岚的表现,也是因为他的姓氏。当然,岚本人对这种议论颇为不屑。
台上,岚的展示正接近尾声,他在先前的魔力评定中取得了A级的好成绩,如今的表现更是惊艳。不久前,岚手捧着一本纸张全是蓝色的册子,里面用白色的线条绘用各种图案。他翻开了一页,一手持书,一手伸向面前的土地,念诵咒语,随着音节的起落,金属元素从地里、石台中一丝一丝流出,结合他自身的魔力,铸成一个又一个零件,然后凭空组成一个极大的手持加农炮,他抓起悬在空中的这一创造物,单膝跪下,炮口指向空中,开始装填魔力。伯尔特没有去阻止,他示意众人后退后向岚点点头,表示可以继续。此时魔力装填已经完成,岚扣下扳机,炽热的火焰弹带着惊人的气势直冲九天而上,在高空中轰然炸开。再看岚,炮弹发射造成的后坐力被他刻在把手上的符文抵消了大半,但还是压塌了周围大片的草坪,溢出的火元素绕在炮口周围,宛如火焰组成的一个漩涡,可以看到,在那漩涡的环绕下,炮口又重新聚集起火元素,速度比起第一发来要快上不少,但是岚没有让其继续下去,而也不能继续下去了,对于单纯的金属元素铸成的零件来说,一发已经是极限,那巨大的手炮,开始慢慢解体,回到元素状态。
“利用炮弹发射溢出的元素辅助充能,好想法,不过连射四五发后是不是会过热?”不得不说,伯尔特的眼光十分毒辣,一眼就看穿了问题所在。岚点点头,对于这位老师,他也深感佩服。“其实我一直想教魔导工学,只是学院不让……下去吧。”伯尔特用只有岚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岚对这位老师施了一礼,就退出了石台,回到弗里斯他们所在的地方。一路上,诸多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但他并不在意。
“下一个。诺兹·芙兰迪卡。”“芙兰迪卡”这个姓氏激起了千重浪,学生们议论纷纷,讳莫如深。“肃静!探求魔道之人怎能相信虚无缥缈的诅咒、作祟之说!”伯尔特喝止了议论。
“诅咒是怎么一回事?”弗里斯不解,岚拉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多问。但诺兹倒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的家,芙兰迪卡家被称为诅咒的家系。在本初纪元前夜的‘平凡革命’前,芙兰迪卡参与讨伐了当时的黑魔法教团,回来后就发生了惨祸,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我的爷爷离奇去世,从此类似的事情不断发生在芙兰迪卡家的血脉中,我爷爷那一代人几乎都因为这个原因去世了,我爸爸那一代也凋零得不剩几人。”诺兹停了一下,又说“后来这样的事倒是停了,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从那以后芙兰迪卡家族的人施法都会受到不明法则的干扰而失控,从此我家就这样没落了。”诺兹平淡地述说着家族的过往,弗里斯两人听了都是一阵沉默。“这还不算什么,在那之后不久,整个大陆的魔力就莫名枯竭,古魔法体系消失,有些好事者就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从此我家就有了诅咒的名号,而我恰巧就是那一年出生的,自然就是‘诅咒之子’了。虽说后来本初纪元来临,魔力回归了,但诅咒之名倒是一直流传了下去,哈哈哈……”
“简直是胡说八道!”弗里斯气愤不以,他不敢想象从诺兹出生到本初纪元开始的十年间,诺兹一家过着怎样的生活。
“那我上去啦。”哪怕知道真相后,弗里斯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离她而去,这让诺兹十分感动。她一直都回避着这个问题,但是面对弗里斯,她觉得可以说出来。
“诅咒什么的……”诺兹下定决心,一步一步地向石台走去,她所经过的草地冒出一点一点柔和的绿光,草的长势也显得更加的旺盛。这并不是她刻意所谓,而纯粹是她体内魔力的自然流露。
很快,她走到了石台上,踏上去的一刹那,一道光屏上显示出各项数据,刚才议论的学生的沉默了,A级巅峰的魔力,即便有特殊原因,也不是众人可以嘲笑的。伯尔特点点头,鼓励她继续下去。
诺兹也下定决心,从制服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从中取出一粒种子,丢到石台上,继而双手合握胸前,一股肉眼可见的绿色魔力围绕着她小小的身躯。
弗里斯二人聚精会神地看着,只见一株小小的树苗从地上爬起,紧接着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生长,开枝,散叶,很快就长成了一棵颇具规模的大树。但就在这时,大树的生长不自然地停止,继而崩碎,化作漫天的光雨。
“这就是所谓的‘诅咒’吗?”岚低语。两人心里都说不出的沉重。
很快,诺兹就从台上回来了,“哈哈……还是失败了。”诺兹故作轻松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让弗里斯看着心疼。
“没事的。”他摸了摸诺兹的头,“如果这就是‘诅咒’的话,那我们就是同伴啦。”剩下的两人都讶异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特别是岚,他比谁都清楚弗里斯的天赋,“诅咒”是……
弗里斯是最后一个人了,他走上台去,那光屏却久久不出现,好一会才显示出数据:“魔力等级:D,属性:无”
全场一片哗然,等若常人的魔力量,大而无用的无属性魔力,这……这不是废物是什么?岚也十分惊讶,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只有伯尔特十分平静,不以为意。他用只有弗里斯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知道你的情况,封印很成功,不用担心失控,继续吧。”
弗里斯深深地点点头,继续那天考试的时候没有完成的魔法,咒文从那天中断的地方重新响起,然后,弗里斯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精致如吊坠的小册子上的菱形海蓝石发出淡淡的绿光,四周几缕微弱的元素流注入其中,然后,一颗蛋出现在弗里斯手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众学生中已经发出嗤笑声了,但知道内情的伯尔特知道,此时的魔法在昨天就已经近乎完成,现在进行的只是点燃火药的引线一样的事情,作为唯一结果的那枚蛋一定不简单。
弗里斯回到诺兹身边,无视一路上的指指点点。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的身体出了问题,魔力很大一部分都被封印起来了,只能做到像刚才那样,诺兹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诺兹想也不想地回答。
“嗯嗯,这样一来我也是‘被诅咒的人’了吧,我们都一样,‘诅咒伙伴’,听起来不错吧?”弗里斯得意地说。
“嗯!”诺兹用力点点头。
三天后,分班结果公布,岚分到了相当于尖子班的A班,弗里斯和诺兹则是分到了“特别班级”E班,一个由像他们这样有着各种特殊情况的学生组成的班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