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楠疯狂抓挠着颈侧暴突的血管，那里正浮现出与黑衣人相同的饕餮纹身。菌丝从毛孔中喷涌而出，在他脚下织成血色茧房。当最后一丝月光被菌膜隔绝时，他听见无数个自己在黑暗中呢喃——那是跨越千年的基因记忆，正在重写他每一寸血肉。
陈晓楠的布鞋碾过周琦散落的发带，粗麻鞋底与锦缎摩擦出细微的沙响。暗红血渍在麻纤维间晕染开来，像极了他三日前咳在青玉阶上的那滩血。他蹲下身，五指悬在这位昔日村卫惨白的鼻息前，掌纹间游走的幽蓝光纹忽明忽暗——只要稍运力，就能捏碎这脆弱的喉骨。
雨夜的记忆裹着血腥味翻涌而上。
那是惊雷撕破云层的亥时，陈晓楠第七次跪在周琦的别院前。青玉阶上未干的血迹是他白日留下的，守门的三眼灵犬甚至懒得对他吠叫，第三只竖瞳泛着讥诮的金光。当钱吏带着铁棘鞭现身时，他仍固执地攥着姐姐失踪那日捡到的玉珏碎片——半枚太虚宗徽记在雨中泛着冷光，断裂处残留着阿姐指甲的刮痕。
"周大人说了，再敢污了仙家清净..."钱吏的铜护腕磕在石阶上叮当作响，鞭梢扫过陈晓楠渗血的额角，"就把你扔进蛇窟喂药引。"
陈晓楠记得自己当时如何嘶吼着扑向朱漆大门。铁棘鞭缠住脚踝的瞬间，倒刺扎进骨缝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被甩下九级台阶时，碎玉扎进掌心的刺痛反而格外清晰——那是阿姐及笄时他亲手雕的芙蓉佩，此刻只剩半朵残瓣。
透过滂沱雨幕，他望见廊下那抹鹤氅。周琦正在细品琉璃盏中的灵茶，蒸腾雾气模糊了眉目，唯有腰间镇魂铃在雷光中明灭。当又一记惊雷炸响时，陈晓楠清晰看到铃身刻着的"太虚"二字，与那日掳走阿姐的修士剑穗上的铭文如出一辙。
"求您...告诉我阿姐是否活着..."他咳着血沫爬向回廊，断指在青砖上拖出蜿蜒血痕。回应他的是钱吏包铁的重靴，肋骨断裂的脆响混着雷声炸开。混沌中听见周琦淡漠的嗓音："聒噪。"
再醒来时暴雨未歇，陈晓楠仰面躺在自家院中的泥泞里。雨水冲刷着身上十七道鞭痕，左腿胫骨刺破皮肉支棱在外。他摸索着爬向古井，断裂的指甲在青苔上犁出沟壑。汲水的木桶映出的面容让他悚然——左眼蒙着层灰翳，被鞭梢扫过的额角伤口里，竟有细如发丝的银虫在蠕动。
"可怜呐。"
戏谑的叹息惊得陈桶坠落井底。黑袍人正蹲在墙头把玩他的断齿，玄铁面甲下传出金石相击般的轻笑："被修仙者当蝼蚁践踏的滋味如何？"
"你见过我阿姐？"陈晓楠踉跄起身，断骨刺破皮肉也浑然不觉。他注意到黑袍人腰间悬着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
黑袍人抛来枚琉璃瓶，液体在月色下泛着星辉："此乃本门秘药，能助凡人脱胎换骨。"见陈晓楠迟疑，他忽然掀开左袖。苍白皮肤下涌动着银河般的光点，腕骨转动时竟发出类似法器共鸣的清音："三年前我也只是个采药人，如今..."指尖突然暴长三寸骨刃，轻松削断了井沿的玄武岩。
液体入喉如熔岩灼烧，陈晓楠蜷缩在地抽搐时，瞥见黑袍人正对着掌心悬浮的器物说话。那物件方正如砚台，表面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酉时三刻，宿体出现排异反应...等等！心脉处的青芒难道是..."声音因亢奋而颤抖，"融合征兆！记录波动峰值！"
剧痛达到巅峰时，陈晓楠的视野突然清晰百倍。他看见雨滴在半空炸裂成微型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有星芒闪烁；听见三十丈外冬眠的毒蛇在巢穴中翻身；甚至能嗅到周琦道袍熏染的雪莲香——与那日掳走阿姐的修士身上的气味完全相同。
雷声炸响的瞬间，黑袍人化作黑雾消散，唯有余音在雨幕中飘荡："七日后若还能喘气..."陈晓楠颈后突然刺痛，摸到枚嵌进皮肉的菱形晶石，"我自会来找你。"
此刻菌丝正从周琦耳中钻出，陈晓楠本能地伸手捏碎。粘液溅落的刹那，他颈后晶石突然发烫——三十丈外的老槐树上，黑袍人正用青铜筒镜观察这一幕。镜面倒映出的画面里，陈晓楠脊背浮现出星状的光斑。
随着回忆结束，此时陈晓楠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吞咽声在死寂的院落里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周琦颈动脉的起伏，舌尖不受控地舔过犬齿——那原本平整的牙床如今布满倒刺，唾液滴落在地时竟蚀出缕缕青烟。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攥紧颤抖的右手，指甲已暴长成幽蓝骨刃。三日前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黑衣人雾化前意味深长的笑、琉璃瓶表面游动的蝌蚪状符文、以及此刻正在他脏腑间蠕动的异物感。
指尖抚过左肋，皮肤下凸起的硬物随着心跳搏动。当他试图用骨刃剖开皮肉一探究竟时，周琦的闷哼声突然激起全身战栗——每根血管都化作饥渴的活蛇，叫嚣着要钻入这具虚弱的道体。
"不能..."陈晓楠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槐树残桩。树皮剥落处显露出深嵌的抓痕，那些本该陈旧的伤口竟渗出荧绿黏液。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喘息声夹杂着双重音调，就像有另一个灵魂寄生在声带里。
掌心蛛网纹路突然暴涨，眼前浮现出诡谲幻象：周琦的皮囊如蝉蜕般剥落，暴露出经络间流淌的淡金灵液。那是比陈泗的血肉更诱人的香气，是比醉仙楼的琼浆更醇厚的美味。陈晓楠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唾液腺不受控地分泌出汞银色液体。
"吃了他！"此时像是脏腑间的异物发出尖啸，音调与黑衣人如出一辙，"撕开喉管啜饮灵髓！"
陈晓楠嘶吼着将骨刃刺入大腿，剧痛换来片刻清明。他这才察觉自己正匍匐在周琦身上，獠牙距脖颈仅剩半寸。被刺穿的创口没有流血，反而钻出无数透明触须，正贪婪地舔舐着空气中逸散的灵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