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灯火通明的酒馆中走出的时候，已经是夕阳。白依明伸手检查了一下自己带着的钱——身上的钱还有一些。于是白依明打算在回旅馆之前直接把剩下的事情解决，明天一早好直接回去，见一见这算是一天没见的孩子们，给她们带去点好消息。
“吃的开心吗薇尔？”白依明看着一遍握着自己的手轻轻晃着的小薇尔，附身下去问。
薇尔笑的很开心，点着头，晃着白依明的手，看着白依明。
白依明点了点头，而后问道：“薇尔，还记得其他孩子要带些什么吧——跟我说一下，干脆回去之前直接买齐就好了。”
灰发的姑娘点了点头，而后报出了孩子们的愿望。这一条街和其他卖日常零碎的东西的店铺并不远，两位少女就这么拉着手，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习惯性地扫视着街角和路口，白依明带着薇尔从人群之间穿梭，找到了一家在路边的百货店。幸运的是，一些衣物这里也有销售——解决了白依明不小的麻烦。
首先买了莎琳想要的裤子。拉薇在统计的时候还细心的要了莎琳所穿的尺码，让白依明省了不少回想估算的力气。
诶呀，这些孩子可并不是一些拖累，反倒是一种强有力的助力。少女一边挑着货物一边想着。没有人是不能出力的。如果有些人在你请求帮忙的时候反倒不出力，那只能是你给他安排的位置不对，或者并未打开他的心扉。
看着一旁仔细查看着各件货物价格，然后在那里嘴唇轻轻蠕动，不知道在算些什么的薇尔，白依明笑了笑，继续挑起了礼物。
孩子们的礼物，五花八门。琉璃川要了一个放大镜和一本书——并不只有她提了两个礼物，不过大部分孩子都是要了一件。
拉薇想要一本乐谱，记录一些时下流行歌曲的乐谱——这个白依明在问了百货店老板之后老板表示没有，不过有一些记录这些歌曲的歌音盘——相当于磁带——还有一些老的歌音盒。如果白依明给的价格合适，把这些歌音盘当成歌音盒的赠品直接卖了也不是不行。
最后以一个战前新品的价格成交了——毕竟这个歌音盒看起来十分破旧。
薇尔看着白依明这么做生意，喃喃道：“白姐姐你真是个大善人……谁和你做生意谁有福啊。”
在听见小薇尔的小小吐槽之后，白依明挠了挠鼻子——好吧，自己的确不擅长这个。
于是下一项就交给小薇尔了——是雫想要的发条飞机。小小的飞机，在拧了发条之后真的能飞起来——在白依明得知这种东西是丛花本地的一种独有玩具之后，她是十分吃惊的。
于是她给薇尔下达了一个：“尽可能低价的拿下两个这样的飞机玩具，无论新旧”的命令。
接下来，令白依明都有些不自在的一场砍价开始了。
引经据典，七拐八拐。这灰发的小姑娘从各种旁敲侧击到直入主题，在老板开始反驳的时候敏锐地抓住一点逻辑谬误，或者干脆开始诡辩，百货老板反击或者强硬时则是立刻摆出一副撒泼的样子——后来在老板退缩的时候则是蹬鼻子上脸，指着老板的脸又指指这几个玩具，从家庭条件，到购买对象——
最后成功砍了个四折。老板一脸晦气地看着这拿了玩具赶紧付了钱之后邀功似的回到白依明身边又蹦又跳的灰发女孩，而后极为幽怨地看着白依明，叹了口气，走到柜台后面对着墙一坐，不吱声了。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白依明看着那个老板，感觉有些良心不安。高挑的少女俯下身去，问向一旁检查着自己挑选的玩具的薇尔。
薇尔一听这话，小手一摆，脚尖一踮，凑到了白依明耳边悄声说：“白姐姐，保钱要紧。本来咱们的钱就不多——而且谁知道他这些货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全，嗯？不知道是从哪儿划拉来的呢。”
听了薇尔的话之后高挑的少女回忆起了一些灰暗的往事，而后叹了口气。不过轮到去买塞西尔的眼罩的时候，白依明好说歹说也不愿意再让薇尔上场砍价了。
“按照你这个死皮赖脸的砍价方法，薇尔你之前没被人打的从地上爬回家，有一说一算是老天开眼了。”白依明半开玩笑半吐槽的搂着有些不满的小薇尔，苦笑着说道。
“我之前可是大小姐，谁敢和我砍价？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后来，我也是人家的贴身女仆，谁敢惹我？哼。”薇尔反倒一挺胸，大拇指一树对着自己一指，鼻子都翘到天上那么说了一句。
只是说完之后，小姑娘反倒消沉了下来，叹了口气之后抱住了白依明的腰，不说话了。
白依明轻轻地理着薇尔的头发，也不说话，只是捋着小姑娘的头发。
等到其他零零碎碎的礼物都买齐的时候，小薇尔也并未说话，时不时的叹着气。
拎着一大包东西，白依明拉着小姑娘往旅馆走。此时，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在天际出还是一片浅蓝，而两位少女的身后和上空，则是深蓝与漆黑的结合，一个清澈的夜。
走在林玫的街道上，白依明总有一种蒸蒸的感觉。湿湿呼呼的空气被吸进肺部，但是空气的味道，已经带上了秋天的部分。二位少女朝着还并未坠入深蓝的方向行走着，仿佛在追逐着太阳。
“薇尔还有在怀念过去的生活吗。”白依明走着，并未俯身去看有些蔫蔫的少女。
“说不怀念，是假的。”小姑娘吸了口气，而后重重的叹了出去。在沉沉叹息后，薇尔说道：“唉……想要什么就买得起，前途也很清晰——继承我父亲的事业，做一个医生。还有不少的零花钱——唉……现在想起来，也是一段很轻松的岁月呢。”
“是啊，听起来就很美好。”白依明拉着薇尔，看着逐渐暗沉下去的天光以及一边的路灯，和远处扛着梯子的点灯人，忽然有一种夜的优闲感。高挑的少女拉着薇尔，轻轻地回应着。
“嗯……回想起来，那时候还是太不珍惜青春了。”小薇尔忽然很故作成熟的说。但是一想到这姑娘目前和自己说的经历——少年破家，辗转流离，又尝富贵之后反倒落了一个更悲惨的结果——白依明觉得，薇尔说这话是真的发自真心。
“当时真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千金样子。看看书，逗逗猫，和自己的姐妹们开个茶话会，聊一聊最新的希望之国传过来的书，或者一些闺房的事情。我偶尔会和她们说说世界上的事情——从我父亲那里听过来，她们装着很感兴趣，实际上也并不感冒就是了。”
薇尔好像是对着白依明说话，但白依明知道，小姑娘实际上是说给自己听——她不说出来，恐怕是很不舒服的。
“那时候啊，喝着名贵的红茶，看着一些新到的书籍，去讨论那些男主角和自己的小娇妻——实际上是耽美，都是男的——究竟会怎么样，接下来的故事会是什么形状。偶尔也会尝尝鲜，看看一些百合作品……”小姑娘继续碎碎念着。
两人静静地走着。因为天黑之后要宵禁，现在的行人反倒少了很多。薇尔所说的自己也能很清楚的听见了。白依明牵着小姑娘的手，静静地陪着她散步。
有时候面对面说话，反倒不如散步了。
“当时最不爱吃千层饼了。”薇尔看着天，轻轻地絮叨：“诶呀，一个甜品，怎么会有肉馅的版本——当时吃到了书里写的很好的千层饼，觉得也不过是这样，反倒是千层蛋糕我更喜欢一些……现在想起来……”
“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样子。”
二人异口同声。薇尔抬头看了看白依明，笑了笑——只是很快地脸又沉了下去，叹着气。
“嗯……唉……怎么可能会舍得呢。肆意自在的日子，带着一些少女的烦恼，最主要是不会为一些吃不饱的事情发愁。”薇尔看着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念念道：“唉，唉……我不愿意那么砍价我就穿不上衣服，用不起东西，买不到物件——”
小姑娘突然右手那么一挥，好像抓东西一样那么一握拳，狠狠地说：“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就要。哪怕攒钱，哪怕死缠烂打，哪怕丢我的脸——我的一定要得到。得到了，我就喜欢，哪怕我最后要失去它——我也一定要得到过。”
“是执念啊。”
看着面前眼睛都竖起来了的薇尔，白依明沉默着揉了揉薇尔的小脑袋。
“是的……这一切，大概都是因为我那个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人生吧。”
灰发的姑娘轻轻走着，脚步拉扯着棕色的粗布裙。看着沉默而认真的薇尔，白依明点了点头。似乎是感受到了白依明的目光，薇尔轻轻转头和她对视上，而后放松地笑了起来。
“和白姐姐那么一说舒服多了，嘿嘿……不知道旅馆会有什么晚餐呢。哇，一想蛮幸福的……”小姑娘忽然摇起了白依明的胳膊，嘿嘿笑着想起了饭菜。
高挑的少女也轻轻笑起来，握着小姑娘的手，走向了夜的浅处。
看着点灯人点起路灯，小薇尔把那句咽回去的后半句又轻轻地吐了出来，随风轻轻飘散——
“……就像是曾经那样，一顿接着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