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薇尔喊了这么一嗓子之后，大家才从白依明身上褪了下来——总算是开始享受起热水了。
白依明搂着斯汤娜往周围看了看。不得不说，在池子里看着这个不大的小屋，也有着一种别样的滋味。池子的周围是木板墙——棕色的刷漆木板此时并未看起来十分灰蒙蒙，反倒是因为刷了清漆，正反着光，凝结下流下来的水滴。
水滴是雾的足迹。此时的水雾逐渐有了形体和颜色，冒着热气，在天花板上流淌汇聚，好像是触手可及的云彩。
热水的拥抱，有一种幸福的实体感。
在白依明手边的小魅魔脑袋枕在池子的边沿上，静静地凝视着水雾滚动，颇为感慨地叹了一句：“记得小时候，妈妈给我和姐姐准备了一个大黄铜盆。每次洗澡的时候都给我们倒好热水，然后放进盆里——那时候花洒还没普及开……”
这小魅魔说着，看起来有些怅然若失。
“要这么说，那确实是很久之前了啊。”
拉薇枕着池沿感叹了一句之后，在白依明怀中仍然好好趴着的斯汤娜此时轻轻地往后坐起身来，搅得一阵水流声。斯汤娜轻轻地扭过身，侧躺在白依明怀里，看着自己妹妹又好像看着天花板一样喃喃地接着话：
“那时候，好像一切都还蛮……安宁的。大家都是老老实实正正常常的，咱们也过着小日子——饿了抓几个人类男人过来或者去林子里摘点面包果、大地豆什么的烤了吃，渴了咱们寨子里有井，真挺舒服的。”
斯汤娜搂着白依明，看着天花板，有些感慨地说着。
一边的薇尔也是扭着头看着魅魔姐妹俩，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抓了人，是真的会榨……榨那种东西出来果腹吗？”
灰发的小姑娘好奇地问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上了两抹红云，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好奇的颜色。
斯汤娜扭过身来看着薇尔——小魅魔倒是相当无所谓地简单回答：“诶呀，想吃了就榨不想吃就让他自己来我们看着，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呗，反正为了以后有吃的我们都会把他们放回去，但是也不排除看见特别帅的或者特别强的就扣下来的情况嘛。”
拉薇也在一边侧枕着池沿，看着另外三人插嘴道：“咱爸就是这么扣下的吧，相当帅的我记得咱爸是。”
斯汤娜反倒是叹了口气，抱着白依明压了声音丧气地说：“帅有啥用，被咱妈榨的都干了——天天下不来床。不过确实帅，加上咱妈也漂亮，咱俩就是大美人儿的幼年体——大美人儿胚子。”
白依明听着小魅魔说着，轻轻地给她以指做梳梳了梳头，轻轻地温柔说道：“听起来，斯汤娜对自己是大美人儿这件事不感兴趣呢。”
小魅魔狠狠地打了下水，重重叹气埋怨道：“哎呀~！漂亮有啥用啊！开得了荒地还是搬得了货，那下面那张嘴挣钱真以为魅魔不会得星病啊……”
薇尔倒是在一边有些好奇地插嘴问道：“我还不知道魅魔也会得那种病呢——你们身上不应该有那种抗体吗？毕竟是靠那种方式补充营养的啊。”
“魅魔也会得那种病的！毕竟那是病，我们魅魔也没办法逃掉——魅魔会得瘟疫、得一些人类也会得的病，自然也会得那种病，只是我们大概有一些抵抗力，比其他人类会更坚挺一些，但也不多就是了……”
拉薇此时抻了抻腰，坐了起来看着薇尔。小魅魔眼中带了几分认真，对着薇尔解释道：“魅魔也是很注意自己吃的东西干不干净的。我们没有这种特殊的魔力就很难保持正常的生活，最惨的情况下会变成只会去做的那种牲畜……所以我们实际上离不开H的事情。”
小魅魔顿了顿，然后解释道：“因为是离不开的东西，所以食品安全是很重要的——这也能解释我们保证食物来源干净的动机——我们一般会去抓那些农户或者猎户，因为他们天天干活儿，身体强壮有精力，能满足我们的需要。最重要的是……”
拉薇吸了口气，然后认真地说道：
“魅魔以此生存，并不代表魅魔就会去乱交。稳定的食物来源比每天狩猎要强——我们会抓来人天天榨，榨完了之后再换——一般都是抓来三四个，然后每天晚上选。并不是……那句话，对，并不是‘半寸藕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
白依明点了点头。黑短发的大女孩搂着斯汤娜想到——这很科学。
自己倒真没怎么了解过这方面——OWPLA不允许pc，而选择魅魔作为伴侣的——根据自己所知的，并没有几位。
再加上自己是女兵，所以更没有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这倒是长知识了。
“食品安全大于天啊。”灰发的小姑娘听完了拉薇的解答之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话说，你倒是不害怕被我们抓走了啊~薇尔~”
在白依明怀里趴着，被白依明轻轻抓挠惹得一阵舒服地哼哼叫的斯汤娜此时转头看向了一边听的认真的薇尔，坏笑着把脸走过去打量着小姑娘打趣道。
薇尔反倒“嗨~~~”了一声，然后哗啦一声从水里抽出手挂在了池子沿儿上，一副老炮样儿看着斯汤娜说道：“哎呀~我这么多年啥没见过，当年我和我的大小姐一起被绑架，那叫一个惊险——最后还是被赎出来了。各种事儿没少见，被魅魔抓去扣，算什么。”
小姑娘似乎身上那股子和人聊天，聊着聊着就莫名兴奋起来的表达欲又开始躁动了。
“嘁~”斯汤娜笑着嘘了一口，又趴在白依明的怀里不动了。
“我倒是很好奇薇尔过去是什么样子的。”白依明一直在潜水听着姑娘们的故事，此时温柔地笑着插了一句嘴问了一句。
自己在林玫倒是很片面的了解了一下——但是拉薇她们并不知道嘛。现在这个场合也是大家增进了解的情况，可以试试好好讲讲。高挑的少女伸手揉了揉薇尔湿漉漉的头发，笑着心里想到。
灰发的小姑娘听了之后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又叹了一口，慨叹说道：“唉……都是浮云。但是既然有这样一个好场合，那我就讲讲嘛！我之前的日子……”
之前的日子吗……
薇尔说着，又沉默了。在顿了顿之后，灰发的小姑娘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右眼——小姑娘的右眼此时在一道硕大的红疤之中。摸了摸自己的伤疤，小姑娘最后叹了口气，然后悠悠说道：
“大概，用我之前服侍过的那位大小姐最喜欢的书中的一句，作为我人生到今天的收尾的话——大概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吧。那是一本来自希望之地的好书，据说希望之地那些耀眼的人们，也很喜欢这本书……现在一想，真是十分的贴切。”
薇尔轻轻地开始了自己的叙述。人的叙述，大概有时候就是由漫谈开始，逐渐有了条理的。
“那是啥意思？”斯汤娜傻愣愣地问。小魅魔此时看了看薇尔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最后看了看白依明，眼里是一种没被只是污染过的纯净。
有点小小的破坏气氛——不过哀伤的气氛还是不太招人喜欢呢。
白依明听着故事，也没有像在平常里一样温柔地笑，只是平静地解释道：“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最后什么都没剩下，一切都没有了，好像一片雪后的平原——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这本书我也要给你们讲——不过要在很久以后了。”
“白姐姐说得对。”薇尔此时反倒促笑一声，然后补充道：“那本书确实不适合现在的大家读——十分复杂冗长，对于大家还是难度太高了。”
灰发的小姑娘最后顿了顿，然后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我妈妈是护士。”小姑娘补充道：“我们家经营着一家私人医院——是我家乡那座城市里很有名的医院，所以我父亲也是很有名的医生——我们家也是很富裕。”
“所以我当时和其他的大小姐没什么区别——会有一些联谊会，在上面认识的小姐妹们会做一些下午茶和女子会什么的来互相社交——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啦，我就是去吃的，所以她们有些人挺喜欢我——我不乱说话就是一个吃嘛，也有些人因为这个不爱让我去。”
说着，小姑娘轻轻地抬手甩了甩自己已经有些冷了的头发，准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
白依明则是笑着轻轻挽住薇尔说：“薇尔很喜欢吃呢。”
被白依明这么一挽，灰发的小姑娘面色微红，而后接着说道：“也没什么看我不顺眼，非要和我较劲儿的——也和一些小姐妹吵过，但是大家最后还是抱抱之后和好了。”
“挺顺利的啊。”斯汤娜点评道：“咋混到和我差不多了呢？”
在小魅魔有些漫不经心，也有些好奇的提问之后——薇尔的话好像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了一样。再又顿了顿之后，小姑娘提了口气——由重重地叹了出来。
“唉……他妈的不是打仗了吗！”
灰发的小姑娘少见地骂了一句，惹得白依明也叹了口气，魅魔姐妹则是因为这一骂而挑了挑眼睛。
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啊——魅魔姐妹相视一眼，对薇尔有了新的印象。
骂了一句之后薇尔反倒没怎么拘谨，整个人摊靠在池子上，接着说道：“我那个爸爸，在战前公开发表过一些同情亚人和魔族的文章——然后打起来就被清算了。我们家医院被砸了，我们也被迫地变卖资产，躲进一家小公寓里。”
“我就说人类不是什么好东西。”斯汤娜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说道。
结果这一句话说完之后薇尔又好像被噎住了一样。小姑娘紧紧地抿着嘴唇，最后又叹了口气。灰发的小姑娘对这句话没说什么——小姑娘深深的吸气，然后颤抖的叹了出去，轻轻地张嘴蛋淡淡说道：
“扯。等着你们打进我们城里，那叫一个烧杀抢掠——【很脏的粗口】，借着为我们家报仇的名义，那些军队把我们家的产业又抢一遍。我爸爸上去理论，结果……唉……”
哗地一声，小姑娘把手从水里伸了出来，叹了口气之后捂住了脸——等到再次开口之时，已是有些哽咽：
“我……我爸爸……爸爸妈妈……呜嗯……”
薇尔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小姑娘眨了眨眼，掉着眼泪。捧起水来冲冲脸，薇尔深呼吸了几次，还在试图平复自己有些颤抖的心。
只是想起自己的父母……薇尔轻轻地抖了一下。
有些事情，是一生的创伤。
一边枯坐，静静地看着的拉薇此时也叹了口气，出声道：
“我们也听着心紧……我们在梅林堡成立的时候因为不服从万族议会的安排，于是就被从原来的聚集地撵了出去……一路流浪之后好不容易有了营生，又因为战争毁掉了……妈妈留给我们的所有积蓄，爸爸偷偷攒下，留给我们的东西……也都被抢走了……”
“（吸鼻子）没他妈一个好东西，谁要打仗都是他妈狗东西……”
灰发的小姑娘轻轻地靠住了白依明，墨蓝色的眸子因为泪光颤动着，泪水滴滴答答地滴进池水中——薇尔哭着，咬着牙狠狠骂道。
小姑娘此时情绪有些失控。她的眼中流着火，一种看不见的火——一种因为疼痛而燃起的火焰。抽了抽鼻子，小姑娘静静地被白依明轻轻地抱紧了怀里。
斯汤娜自觉地有些艰难地挪到了薇尔原来的位置上。
被白依明抱着，小姑娘轻轻地抽着鼻子，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