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校的教室内,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王储趴在桌上,试图补回昨夜缺失的睡眠。
身旁的同学们正热烈地讨论着生活琐事,声音此起彼伏,充斥着日语和中文的交杂。
“这个月的水电费居然要七千日元啊!怎么会这么贵?”
“你那边房租多少啊?我家一个月要十万日元,真是吃不消……”
“你的兼职工资多少?我这边时薪还算不错,一晚上能拿2400日元,不过得上到凌晨三点。”
王储的眼皮微微颤动,睁开一只眼,看着前方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雾霾笼罩着。他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氛围。
上课铃准时响起,老师推门而入,扫视了一圈仍在交谈的学生们。
“同学们,上课了!请安静。”
教室内的喧哗声逐渐消散,学生们纷纷翻开课本,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空气中回荡。
王储低头看着自己的书,却没翻开,手指沿着书页边缘缓慢滑动。
他与这些同学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也不觉得有必要融入。上课、下课、吃饭,日复一日,独来独往,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
课程过半,教室的门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门开了,一个留学生姗姗来迟地走进来,微微喘着气。
“老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王储抬头看了他一眼,记不清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好像姓李。
老师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语气严肃:“为什么迟到?”
李同学有些局促地低下头,脸微微涨红,小声道:“今天有面试……”
“大学的面试?”
“不是,是兼职。”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些细碎的议论声,王储的同桌低声咕哝了一句:“兼职就能迟到啊?”
老师的脸色变得更加严厉,“李桑,你的出勤率已经很低了,如果你继续因为兼职缺课,恐怕会影响到你的签证。请以后不要再这样。”
“知道了,真的非常抱歉。”
李桑低着头快步走到王储的身后,拉开椅子坐下。
他的同桌皱着眉,小声问道:“你疯了吗?签证下不来怎么办?”
“没办法啊,语言学校学不到东西,不打工的话,大学的学费去哪儿搞?”
王储握着笔,轻轻敲了敲桌面。
他不解,留学到底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生存?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绕着“钱”这个话题转?他们的世界似乎只有兼职、房租、学费,王储想搭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他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写字。
放学后,王储提着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招牌上的假名在昏暗的夜色中发出幽幽的光。
他侧头看着身旁的沈翰,低声问道:“等老师的调查结束,你的委托就完成了吧?”
沈翰微微一怔,声音有些飘忽:“……可能吧。”
“对了,吴俊杰提到的社团,你有印象吗?”
“社团……”沈翰的步伐突然顿住,整个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
他怔怔地重复道:“社团……社团……社团?”
下一秒,他猛地抱住脑袋,痛苦地皱起眉头,呼吸变得急促。
王储一惊,连忙伸手扶住他:“喂,你怎么了?”
沈翰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迷茫,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中。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脸色苍白。
“抱歉……我想不起来。”
王储皱了皱眉。
这件事,和他生前参加的社团有关吗?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小五郎的电话。
“小五郎先生,又要拜托你了。”
“什么事?”
“沈翰生前好像参加过某个社团,我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来小五郎意味深长的笑声:“听起来,你和沈翰关系不错啊。”
王储淡淡道:“你只需要完成委托,多的别问。”
“当然,这是我们干这行的职业素养。”
“六点见。”
挂断电话,王储在街边随便找了家饭店,草草吃完晚饭,便前往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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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门,风铃声轻轻响起,声音悠长,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拨动。
小五郎坐在办公桌后,一如既往地翘着二郎腿,指尖转着一支钢笔,看到王储进来,他随意地抬了抬眼皮。
“你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点。”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王储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请你调查沈翰生前参加的社团。”
小五郎停下手里的钢笔,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社团?”他微微挑眉,“你为什么会对这个社团感兴趣?”
王储盯着他,语气平静:“直觉。”
小五郎轻笑了一声,把烟盒推到桌上,自己却没去抽,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储。
“直觉?”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你的直觉向来很准。”
王储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墙角的风扇“吱呀吱呀”地缓慢旋转着,收音机的电流声偶尔断续,像是有什么信号正在试图渗透进来。
片刻后,小五郎伸出手,把桌上的一张便签纸翻了个面,上面潦草地写着几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他敲了敲那张纸,语气随意道:“吴俊杰也提到了这个社团?”
王储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是。”
“有意思。”小五郎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眼神掠过便签纸上的字迹,神色看不出喜怒。他没有再追问,而是缓缓说道:“我可以帮你查,不过这次的费用要加倍。”
王储皱眉:“为什么?”
小五郎叹了口气,把笔随手一扔,眼神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普通的社团,为什么会和一桩‘自杀’事件扯上关系?”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空气里泛起一丝涟漪。
王储没有立刻回答,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可是他不能告诉小五郎沈翰的死并不是单纯的“自杀”——至少,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自杀。
沉默了一瞬,他淡淡地说道:“行。”
小五郎耸耸肩,把便签纸收了起来:“明天晚上9点,早大正门见。”
王储起身,拿起包准备离开。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极低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呢喃声。
“……仪式已经开始了……”
王储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向小五郎:“你刚才说什么?”
小五郎夹起一支烟,点燃,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眉毛微挑:“什么?”
王储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可小五郎的表情依旧淡然,仿佛刚才的低语从未存在过。
风铃轻轻晃动,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像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穿梭于现实的边界。
王储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事务所内的风铃再次响起,声音悠长得像是一场未完的低语,在夜色中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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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深夜,东京塔的灯光已经熄灭,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出租车驶过。
王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默念着:“小咪,在吗?”
一只银渐层猫从空气中浮现,尾巴轻轻晃动。
“在的喵。”
“你知道些什么吧?”
小咪眨了眨眼,伸爪挠了挠头:“不知道宿主你在说什么喵。”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和宿主有缘。”
王储没有再追问,闭上眼睛。
可就在他即将入睡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呢喃。
“我会陪着你,揭开这个世界的秘密。”
下一秒,他的意识被猛地拉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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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储在嘈杂的环境中猛地睁开眼,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的电车站台。四周人头攒动,但每个人的脸都模糊不清,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雾遮掩着。他想张嘴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天空是一种诡异的深紫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星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远处的电子钟屏幕闪烁着“XX:XX”——时间显示乱码。
“这是什么地方……?”
突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站台边缘走去。他试图停下,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意识被拉扯着逼近轨道。
地面上浮现出一道道黑色的裂痕,仿佛整个世界正在崩溃。脚下传来一阵奇怪的震动,他猛地低头——站台上开始渗出猩红色的液体,一滴滴顺着裂缝蜿蜒而出,像是这片空间本就被某种血肉填满,只是如今皮肤被撕裂了。
身后的人群依旧在喧闹,但他们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正常交谈,而更像是某种奇怪的低语,交错、呢喃、混杂着窸窸窣窣的笑声。王储的鼻子,莫名嗅到了一股海鲜市场的水腥气。
“……快到了。”
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不知道那声音来自何方。
王储猛然低头,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沈翰,还有他家人,但他们的脸都被划掉了,只有一双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
电车的鸣笛声在耳边炸裂,他猛然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黄线之外,随时可能掉入轨道。他用尽全力想往回退,可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伸出,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准回头。”
是谁?!
王储心脏剧烈跳动,汗水湿透了后背。他感到脖颈处有温热的气息,像是某个人正贴在他耳边低语。
“去看看吧……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下面。”
一瞬间,他的身体被推了下去!
他拼命挣扎,耳边充斥着人群的惊叫声,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冲过来救他。他的头朝下坠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照片飘向空中,而站台上那一张张模糊的脸突然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下一秒,电车带着雷霆般的轰鸣声撞上了他的身体——
砰!!!
极端的痛苦席卷了他的全身,骨骼断裂、皮肉撕裂,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脑袋飞出的声音!头颅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动…
最后一瞬,他的视线里只剩下血泊中的自己——不完整的、破碎的、被某种未知恐怖玩弄的自己。
——————
王储猛地从床上坐起,浑身汗如雨下。他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双手抖得几乎无法控制。他缓缓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竟然残留着一种冰凉的触感……
浴室的灯光昏暗,他扶着墙冲到马桶前,剧烈呕吐起来,胃里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
他疯狂地按下冲水键,看着水流卷走呕吐物,他的手还在颤抖。
可就在这时——
他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没有表情,眼神空洞,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笑容。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自己的影子正与他凝视,那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王储站起身,双手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查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