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在更衣室发现锁骨下方出现了第二颗痣。
体育课换运动服时，田村突然撞了他手肘：「喂，你小时候得过白化病？」透对着镜子转头，才发现后颈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褪成了乳白色，边缘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这让他想起上周的生物实验课。解剖青蛙时手术刀打滑割破指尖，血珠滚落到解剖盘里的瞬间，汐突然伸手盖住他的伤口。等校医闻讯赶来时，那道伤口已经结痂，显微镜下提取的组织样本显示愈合速度是常人的七倍。
此刻透用指尖摩挲着那块白斑，皮肤下传来细沙流动般的触感。更衣柜深处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是汐不知何时塞进来的档案袋，封口处沾着海盐结晶。
里面装着泛黄的《新生儿记录表》。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但婴儿照片栏贴着张烧焦的底片，性别栏被红笔粗暴地涂改成「γ」。最下方医师签名处盖着「数据销毁」的印章，签发日期比他实际出生年份早了十三年。
「你偷了学校档案？」透在顶楼水箱后堵住汐。她正用发卡尖端挑开一罐过期咖啡，金属摩擦声让透牙根发酸。
「这是备份。」汐舔掉溅到手背的咖啡渍，「真正的记录在你三岁那年就被火灾烧毁了。」她突然抓住透的手按在自己后颈，指尖触到凹凸的疤痕组织——那是串烙铁留下的数字：298。
透猛地抽回手。记忆突然闪回：摇晃的视野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婴儿冲向燃烧的出口。热浪掀飞了她的发网，露出与汐一模一样的泪痣。
「想起来了吗？」汐把空罐捏瘪，「那场把γ型实验体培养舱全毁了的火灾。」
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现在确信自己从未见过那个实验室，但鼻腔里却泛起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当他踉跄着扶住水箱时，瞥见汐的瞳孔闪过一瞬的金色网格。
当天下午的体检证实了异常。校医看着透的X光片皱眉：「你的第三肋骨长着倒刺，通常只有爬行类动物......」话没说完就被教务主任打断，X光片被当作「机器故障」处理。
深夜，透用手机电筒检查全身，发现右膝有圈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缝合疤痕。这让他想起五岁时摔伤住院，护士曾惊叹他的伤口「像被精密缝合过」。而此刻他才意识到，那道疤的形状与汐发卡上的「SS-298」钢印完全一致。
秋季体育祭的筹备会上，透被选为「班级健康观察员」。这个临时职务往年都是班长兼任，但今年班主任特意点名让他负责。「你更适合记录细节。」她说话时钢笔在透的体检报告上点了点，墨迹晕染开「骨骼异常」那行字。
任务听起来很简单：用学校发的拍立得相机记录每位同学的运动状态，照片背面标注心率区间和情绪指数。相纸是特制的，背面已经印好评分栏。透注意到相机编号刻着「γ-298」，和汐发卡上的钢印一致。
开幕式当天阴云密布。透在铅球比赛区按下第一次快门，田村投掷的瞬间被定格成模糊的残影。相纸缓缓吐出时，他看见背面自动浮现出数据：
【心率142bpm】
【情绪波动率：亢奋（超标）】
【存在维持建议：需加强道德规训】
田村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呕吐物里混着血丝。校医赶来时，透瞥见他后颈有块硬币大小的淤青，形状像极了储物柜钥匙的齿痕。
「换电池时别开闪光灯。」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她戴着后勤组的袖章，手里提着药箱。当透想追问时，她已经钻进跳高场地的海绵垫堆放区。
午后的借物赛跑成了转折点。透被抽到的题目是「寻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在器材室发现个贴着「γ型」标签的纸箱。打开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里面全是山崎失踪前穿的同款连帽衫，每件左胸位置都用红线绣着数字编号。
相机的提示音突然狂响。透转身看见班长站在门口，她手里攥着裁纸刀，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凉宫同学不该打开禁忌之箱呢。」刀尖划过纸箱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过正好，用你的血给新协议开光吧。」
透后退时撞翻跳高杆，金属落地声引来场外注意。班长突然恢复常态，笑着扶起杆子：「开玩笑的，快去拍下个项目吧。」但她握着裁纸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三千米长跑时异变加剧。透的镜头对准领跑者瞬间，取景框突然被乱码覆盖。他本能地连按快门，相纸吐出的却是汐在医疗帐篷处理伤员的画面。背面数据栏疯狂刷新：
【心率■■■】
【情绪熵值：观测者级】
【存在许可：协议γ-298生效中】
最后一圈弯道处，领先的选手突然集体摔倒。他们抽搐着抓挠胸口，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类似存在值归零者的编号。透的相机不受控制地自动拍摄，相纸在脚边堆积成雪片般的坟场。
「这就是观测者协议。」汐的声音从看台阴影里传来。她摘下后勤组袖章，露出小臂内侧的溃烂伤口，那形状与透锁骨下的白斑完全一致。「系统在通过你筛选清除对象，就像用筛子滤掉变质的米粒。」
透扯开衬衫领口，发现那些白斑已经蔓延成完整的数字「07」。主席台方向传来校长的广播声，内容与体育祭无关：「请健康观察员立即提交第一阶段评估报告，逾期将启动强制回收程序。」
器材室方向传来重物坠地声。透冲过去时，看见田村正用铅球砸开储物柜。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嘴里念叨着「还清债务就能复活」。柜子里滚出数十个玻璃瓶，每个都装着带血的乳牙——和山崎失踪案的传闻一模一样。
「别看。」汐从后面捂住透的眼睛。她的手掌冷得像刚从冰柜取出，皮肤接触的位置开始浮现协议纹路。「现在开始数质数，数到307就能挣脱认知污染。」
透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听见更多异响：裁判席的计分板显示负数、颁奖台的红毯渗出沥青状液体、啦啦队彩球炸开后飞出成群的铁青色蝴蝶。他的心跳声分裂成双重频率，一种属于自己，另一种则同步着相机的快门声。
「协议启动完毕。」校长的广播声带着金属摩擦音。透口袋里的拍立得相机突然发烫，相纸背面的评估栏自动生成血红印章：【观测者凉宫透，执行权限已激活】。
当田村举着铅球向他冲来时，透发现自己能预判对方每一步的落点。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一个侧身避开攻击，顺势扣住田村的手腕。这个从未学过格斗的人，此刻精准地压住了对方肘关节的神经丛。
「快决定他的存在价值。」汐的声音仿佛从水下传来，「合格就贴绿色标签，不合格就盖红色印章。」
田村后颈的钥匙状淤青开始渗血，那枚「齿痕」与透捡到的储物柜钥匙完全匹配。看台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更多同学出现了呕吐和自残行为。
透扯下相机背带缠住田村的手腕。相纸从发热的机器里疯狂喷吐，每张都印着不同同学的异常特写。他在纸堆里摸到汐提前藏好的绿色标签，那是用防水的急救胶布剪成的樱花形状。
「我申请重新评估。」透把樱花标签拍在田村渗血的淤青上。原本狂躁的人突然瘫软下来，瞳孔恢复了正常大小。与此同时，透锁骨下的数字「07」裂开一道血口，里面露出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体育祭的喧哗声潮水般退去。透在眩晕中看见汐撕开右臂的溃烂伤口，从血肉里抽出根闪着冷光的记忆体。「协议暂时覆盖完成了。」她把记忆体按进透胸口的裂痕，「但下次就要用你的肋骨来支付代价了。」
田村退学了。
公告栏的告示写着「家庭原因」，但透亲眼看见他父亲来收拾物品时的表情——那个中年男人像在搬运易碎的古董，连田村用过的橡皮都要用棉布包好。经过透身边时，男人突然低声说了句「谢谢你的樱花」，衣领下隐约露出与田村后颈相似的钥匙状淤青。
汐开始频繁流鼻血。医务室记录显示每周三次，每次都在数学课进行到概率统计单元时发作。她总用那个褪色的樱花发卡别住止血棉，直到透发现发卡内侧刻着微积分公式，墨迹与概率教科书上的例题完全相同。
「这是记忆载体。」汐在校服袖口画着贝叶斯定理图示，「每次你启动协议，我的神经元就会烧毁一部分。」她摊开左手，掌纹间嵌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像是有人把电路板碾碎后撒进皮肤。
透的胸口疤痕已经愈合，但数学课上总会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画齿轮结构。某天放学后，他在美术室角落发现自己的涂鸦被放大成壁画：生锈的齿轮组咬合着人体骨骼，署名处盖着汐的指纹章。
更诡异的是储物柜的时空错乱。透连续三天在柜子里发现不同版本的校史年鉴：1998年版记载着「优秀毕业生凉宫千夏（透的母亲）参与实验室建设」，2009年版却显示她高中肄业。当他试图带走这些书时，纸张会突然自燃，灰烬里残留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班主任开始用特殊墨水批改作业。透的作文《我的母亲》被划满红线，空白处批注「注意事实核查」。当他重写提交后，班主任用红笔涂掉了所有提及母亲职业的内容，墨水渗透纸背形成实验室器皿的轮廓。
转折发生在期中体检。透的骨密度检测结果引发争议——数据显示他的骨骼含钛量超标，但校医坚称是「仪器老化」。当晚，汐撬开器材室窗户，在X光机底部摸出块带编号的铅板。编号与透锁骨疤痕的纹路完全一致。
「他们在用放射线催化你的金属骨骼生长。」汐把铅板泡进生理盐水，表面浮出「γ-298二期实验」的字样，「就像用紫外线晒出相纸里的图像。」
透决定潜入母亲旧居。阁楼储物箱里有本蒙灰的相册，婴儿照全部被替换成机械零件设计图。夹层里藏着份1998年的实验日志残页，潦草记录着：
【7/16 γ-298初代体出现排异反应
建议：注入人类情感模块延缓金属化
副作用：记忆回廊效应加剧】
日志边缘粘着根干枯的脐带，末端系着便利店同款钥匙。当透用钥匙打开母亲的首饰盒时，里面只有枚染血的乳牙，牙根刻着「观测者预备体No.1」。
返校途中，透发现每个路灯下都站着穿连帽衫的人。他们的影子比常人淡许多，当透加快脚步时，所有影子突然转向他，脖颈处浮出荧光的「07」。便利店店员隔着玻璃向他比划割喉的动作，货架上的巧克力全换成了金属包装。
汐在校门口堵住他。「你触发了认知警戒线。」她扯开领口，锁骨下方植入的芯片正在发烫，「系统开始清除协议知情者了。」
第二天，透发现班长在偷偷服用抗凝血药。她的袖章换成纯黑色，课本空白处写满「必须偿还」。当透想问体育祭的事时，她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咙，直到医务室老师赶来注射镇静剂。
最直接的威胁来自新转学生。那是个总戴着医用口罩的男生，书包挂满消毒液瓶。他在透的课桌抽屉里撒生石灰，被质问时露出牙龈手术的疤痕：「我在给观测者消毒啊，很快轮到你了。」
透在垃圾场找到男生丢弃的口罩，内侧印着「γ-298污染隔离措施」。汐用发卡挑起口罩残片：「这是二期实验体的防护装备，我们被判定为泄露源了。」
图书馆成了最后的安全区。透在《冶金工程年鉴》里发现夹页：母亲穿着防护服站在培养舱前，舱内婴儿的胸口嵌着齿轮。借阅记录显示这本书被汐借过23次，最近一次是体育祭当天。
「该做决定了。」汐在天台拆开营养午餐的酸奶盒，盖膜内侧印着二进制警告码，「要么让我摘除你的情感模块延缓金属化，要么等着系统把你变成人形服务器。」
透接过她递来的手术刀，刀柄温度与体育祭那天触碰的钥匙相同。当他划向心口时，金属摩擦声从体内传来，像是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