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木子,在这所高中里,那悠长昏暗的走廊好似永远被连绵不断的雨水所浸没。
每当那些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带着满满的恶意狠狠砸在后颈,我的肩膀就会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尖锐的疼痛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似乎只有这样钻心的疼痛,才能勉强压制住内心汹涌的痛苦与愤怒。口中弥漫的血腥味,我却仿若麻木般毫无知觉。
储物柜里传来那刺耳的低低嘲笑,她那充满恶意与不屑的声音裹着铁锈的气息钻进我的耳朵:“真没用,连躲都不会。”
“你行你上啊?”
……
我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上蜿蜒流淌的水痕,思绪猛然飘回到上周那令人不堪回首的一幕——被无情泼在身上的蓝墨水,那时的我,也是这般无助地站着,眼睁睁地看着那蓝墨水的颜色在瓷砖缝隙里肆意蔓延,开出如妖异般的花朵,像极了母亲葬礼上那些纸扎的蝴蝶,凄美却又充满了绝望。
“抓住我的手。”
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宛如划破黑暗的曙光,突然在面前响起。
运动鞋急速踩过积水的声音仿若重锤,一下又一下地猛砸在我的心上。我缓缓抬头,她的马尾辫随风扫过我的鼻尖,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瞬间将我混沌的思绪拉回。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开始狂奔。我耳边回荡着自己校服拉链刮过金属门框那刺耳的声响,像极了那天我用美工刀划开霸凌者书包时的声音。
我的手腕被她紧紧地攥着,生疼生疼的,可我却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贪婪地感受着这份真实而有力的触感——这是我第一次被人如此用力地握住,仿佛她要拼尽全力将我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里狠狠拽出来。
这是我与她的初见……
应该是吧?
……
之后,又受到了霸凌我蜷缩在铁皮柜里,霉味混合着蓝墨水的刺鼻气息。门外传来嬉笑,有人用扫把卡住柜门把手。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被塞进我课本的蟑螂尸体、涂满红颜料的课桌突然在记忆里翻涌。
"数到三,我们一起呼吸。"
温暖的手掌突然覆上我冰凉的眼睑,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惊觉狭窄的储物柜竟能容纳两人,她的校服带着晒过太阳的棉絮味道。
柜门缝隙透进的光束里,她教我玩手指投影。纤长十指交叠成白鸽振翅,在斑驳铁皮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你看,黑暗会让光变得更清晰。"她的腕表发出幽蓝微光,照见我们交缠的小指——她的指甲盖上有和我一模一样的月牙状伤痕。
……
她时常陪伴在我身边。
在我被欺负后默默递上一块干净的手帕;在我孤独一人时坐在我身旁分享她的趣事。
有一次,我在课堂上答错问题被老师批评,心情低落,放学后她拉着我来到校园的角落,指着天上的星星对我说:“看,就算白天看不到它们,它们也一直在那里闪耀,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吗?”
……
深夜的宿舍里,我蜷缩在上铺靠窗的角落。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洒在墙上,映出她的影子,她的发梢在夜风里轻轻晃动。
“怕黑吗?”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绸,那般柔软,那般温暖。
不等我回答,她便轻轻哼起了走调的摇篮曲。
那一个个音符在月光里凝结成了甜美的糖霜。我紧紧攥紧被角,感受着心脏在肋骨下慌乱的震颤——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原来被保护的感觉,是如此令人渴望,渴望能永远把自己揉进对方的影子里,永不分离。
我偷偷地将手指探进那片月光,妄图抓住那些跳动的音符,可最终只触到了冰凉的空气。
“你究竟是谁?”
……
那次之后,每当我做噩梦惊醒,她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我直到我再次入睡。……
我生病了。
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被雨水泡得发胀。我躺在病床上输液,看她在窗前摆弄生锈的听诊器。
高烧让视野蒙上雾气,她的轮廓在雨帘中忽明忽暗。
"小时候我打针总会哭。"
她把听诊器贴在自己心口,金属头在月光下泛冷,"直到发现只要数护士小姐的睫毛,疼痛就会变成蝴蝶飞走。"突然将听筒按在我胸口,怦怦心跳声通过胶管在雨夜里放大。
我们数着彼此的心跳玩二十一点,她故意让输液管的滴答声打乱节奏。
当雷光照亮整面玻璃窗时,我瞥见她脖颈后也有块青蓝印记,像倒映在雨洼里的星子。
“你究竟是谁?”
她还是没有回答
……
运动会的那天,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
她替我跑完了漫长的三千米。
我站在跑道边,指甲再次深深地掐进掌心,在塑胶地面上碾出细碎的痕迹。
当她奋力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碰她脸上滚落的汗水。
指尖相触的瞬间,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猛然炸开,我突然想起六岁生日那天,妈妈送给我的音乐盒——同样清脆的声响,同样易碎的美好。
我的手指在她汗湿的皮肤上颤抖着,仿佛在触碰某种禁忌而珍贵的秘密。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
废弃美术教室的调色盘结着蛛网。她撬开生锈的锁,带我躲进这个彩虹牢笼。
我们用丙烯颜料在对方手臂作画,她在我手腕画荆棘,我在她手背画夜莺。
"这是疼痛的出口。"
她蘸着群青色涂抹我锁骨处的烫伤,"把伤痕变成艺术品,那些施暴者就再也伤不到你。"
颜料未干时我们背靠背坐着,体温让色彩慢慢融合,在皮肤上晕染出银河般的纹路。
暮色降临时,她突然咬破指尖,在斑驳的镜面写下我们的名字。
血珠顺着裂痕蜿蜒,在最后一抹夕阳里结成并蒂莲的形状。"这样就算镜子碎了,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
……
镜子最终还是碎了。
我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
镜子碎裂的那个夜晚,我望着那破碎的镜面,她虚幻的轮廓在其中逐渐变得透明。
她指尖轻轻抚过我泪痕的触感还在发烫,就像那年冬天她硬塞给我的烤红薯,温暖而令人留恋。
“记住,”她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无比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你比自己想象的要勇敢。”
当最后一片镜碴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摸到颈间不知何时出现的胎记——形状竟与她的掌纹分毫不差。
我的指尖在胎记上反复摩挲,仿佛在确认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契约,这胎记仿佛是我们之间无形的羁绊,永远不会消逝。
……
哈哈哈哈,我好像知道你是谁了!
……
毕业典礼前夕,我因为紧张而寝食难安,我幻想中的她陪我一起在校园的操场上散步,回忆着我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鼓励我勇敢面对未来。
毕业典礼的那天,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我站在被我一点点用胶水拼接好的镜子前,笨拙地系着领带,手忙脚乱中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的倒影又突然出现在我右侧,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校服,那一刻,我们都是彼此支离破碎的镜像。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后颈的胎记,那触感轻柔却又带着无尽的力量,“别忘了,我们永远是一体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是你,你是我。”
……
当校长念到我的名字时,我看见人群中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那些曾经的恶意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次,你要自己走上去。”
虚幻却又坚定。
我深吸一口气,迈出颤抖的双腿,听见皮鞋踏过红毯的闷响,像极了当年她踹开厕所隔间门时那充满力量的声音。
我的手掌心沁出冷汗,却又隐隐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解脱,因为我知道,她会一直在我心里,伴我前行,成为我永远的力量源泉。
当毕业典礼的钟声撞碎雨幕,我摸着后颈发烫的印记走向讲台。那些曾让我颤抖的恶意目光,此刻都化作她在我耳畔的温热呼吸。
礼袍下的皮肤突然刺痛,青蓝胎记化作星芒刺青——原来她早已将勇气刻进我的骨髓,成为永不消逝的光。
“我们彼此从未分离,我是你,你也是我”
“我们都是木子。”她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在我的耳边响起。
蓦然回首,我仿佛又见到了她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