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梨香再次踏入故乡的土地时,这里已然变成一片地狱光景。
首先目睹的,便是粗壮的祖树,在人类的接二连三的魔法攻击下,轰然倒下的场景。
村庄的街道上,随处可见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和断肢残骸。
燃烧的房屋、树木,曾经熟悉的一切,现在,全都被迫染上了一层炽热的火红色。
梨香宛如行尸走肉般,在街道上穿行。
在一堆又一堆扭曲的尸体中,看到一张又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面孔。
她很想哭,很想大叫,但理智却告诉她:绝对不可以!要是被发现的话,肯定会没命的。
要逃吗?
如果什么也不在乎的话,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有在乎的人。
那么能做到的,就只有捂着嘴,然后……尽可能隐藏自己。
耳边,充斥着剩下的村民们那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哀嚎声。以及,那些杀红了眼的人类,传来的渗人奸笑声。
梨香只感觉自己几乎快要窒息。
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恐惧,一边不断默默祈祷爱丽丝一家不要有事,一边小心翼翼往家的方向潜伏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等她赶到时,爱丽丝的丈夫已经倒在地上,身旁围着三名手持长刀的人类。
而那些刀的刃上,缓缓滴下的血液,和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红画卷,便足以说明一切。
之后,他们又转头,将贪婪的目光锁定在了,正抱着伊利亚,蜷缩在角落的爱丽丝身上。
那三人的脸,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
再之后的事,梨香就不太记得了。
等反应过来时,那三人的尸体已经倒在了地上,而自己的双手,也已是沾满鲜血。
“香香……你总算回来了,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爱丽丝泪眼婆娑。
失去一切的两人紧紧相拥。
最终,在夜色与火海的掩护下,两人带着伊利亚逃离了这片水深火热的地狱。
任谁也没想到,两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一次结伴踏上旅程。
只不过,这一次……前路迷茫。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整个魔族境内都已失守,继续留在这里,显然只有被抓或者被杀,这两种下场。
那么,潜伏进人类世界,也未尝不是一个稍微好一些的选择。
乔装打扮,以各种不同的身份,混迹于人类世界,这套操作,两人简直熟的不能再熟了。
即使爱丽丝许久都不曾旅行,但当再次重拾起这项技能时,很快便轻松找回那种感觉。
这不免让两人重新回忆起了曾经那段,无拘无束的自由时光。
梨香时常在想: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就这么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好……
不过这些,也终究只是想想。
就这么旅行了几个月后,意外,还是发生了。
原来,在她们逃离祖树村的时候,爱丽丝就已经怀有了身孕,而在这旅行的几个月里,她的肚子也在渐渐变大。
这对于需要隐藏身份,东躲西藏的她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并且,随着时间不断推移,爱丽丝的身体也不可避免的变得愈加虚弱,逐渐变得难以支撑她继续旅行。
不得已,两人只好决定,暂时在银辉城落脚,等到她成功生下孩子后再做打算。
而为了能更好的照顾身体虚弱的爱丽丝,梨香开始主动学习起了医学方面的知识。
事实证明,学医虽然救不了普罗大众,但却能拯救眼前人。
梨香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而能够和眼前的爱丽丝在一起,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就好像小时候,爱丽丝如同一道光照,进她孤寂的内心世界一样。她也希望,能够在爱丽丝最灰暗的时刻,用尽自己的一切,去照亮她的前路。
爱丽丝……便是她的……整个世界。
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当决定在一个地方定居的那一刻起,便会不可避免的留下生活的痕迹。
想到混进人类世界,从而躲避追杀的魔族,也并不止有她们。
当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魔族暴露在人类的世界后……
理所当然的,人类开始警觉,并为此付诸行动。
——不久后,全国范围的大清扫,开始了。
打着清除异端的旗号,每家每户都需要开门接受检查。
这对于临近生产的爱丽丝来说,无异于直接宣布了死刑。
而为了能保护爱丽丝和她的孩子们,梨香选择了主动制造混乱,去吸引人类骑士们的注意。
但,这也只是徒劳的反抗罢了。
虽然顺利拖到了爱丽丝生下孩子,但最终,她们还是没能逃过大清扫,双双被抓。
正当她们以为要被处决的时候,人类却选择不杀,而是将她们囚禁起来。
并不是因为怜悯,更不是因为什么良心发现这种荒诞的理由。
而是因为利益。
为了能将她们的利益最大化,人类中的高层颁布了奴隶法案,规定不能随意杀死或是处决奴隶。
虽然得以保住性命,但也因此刻下了奴隶的烙印,过得生不如死。
而莉莉,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
“香香……帮这个孩子取个名字吧~”
爱丽丝面色憔悴的依靠在冰冷的墙壁旁,但看着梨香时,还是勉强挤出一抹微笑。
“就叫她……莉莉吧。”
“真好听,不愧是香香,那这次寓意又是什么呢?”
寓意着:如同盛开的百合花般,对于爱情和美好生活的期许。
只是,梨香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因为面对如今这样的处境下,这样的期许,显然也只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奢望罢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她们也已经在这所监狱中生活了十二年。
在此期间,伊利亚和莉莉这对兄妹也顺利长大成人,而且他们两个,长得都很像爱丽丝。
尤其是莉莉,简直就是青春版的爱丽丝。
也许是因为成长环境所导致的,伊利亚很早便知道该如何照顾好自己,并且十分懂事。
而莉莉在哥哥的耳濡目染下,也非常乖巧听话,但作为最弱小的那个,她也一直都是被众人保护的对象,还是做不到像伊利亚那般坚强。
唯独爱丽丝……
可能是因为当年生下莉莉时的环境卫生不达标所导致的,自那之后便烙下了病根,也因此,身体每况愈下。
渐渐的,她已经无法承受每天的巨额工作量,最终病倒。
而人类对待没有工作能力的奴隶,自然也不会客气,他们像是丢垃圾一样,将爱丽丝丢在冰冷的牢房中。
因为有奴隶法案的限制,所以骑士们无权直接处理,只能等审批手续下来,或者让她在牢房中自生自灭。
也正因如此,为了能让自己的世界活下去,梨香和骑士们约定。
每天完成超过自身四倍的工作量,这才得以换取爱丽丝活下去的希望。
虽然她痛恨人类,也不认为人类会遵守约定,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过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伊利亚和莉莉也会过来帮忙分担,三人拼尽全力,这才勉强维持着了爱丽丝的生机。
……
后面的故事,我们也都知道了。
因为勇者格拉德的到来,人类骑士迫切需要一批兽耳娘奴隶,作为见面礼送上。
而这其中,本来也包括莉莉。
为了不让莉莉遭此横祸,同时也为了拯救已经奄奄一息的爱丽丝,梨香计划组织一场监狱暴乱。
打着自由的旗号,实则只是为了能让她们逃出去。
这样的行为,令她感到恶心,但……
为了爱丽丝,即使会被冤魂缠身,会在死后下地狱,梨香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因为……她,便是她的全世界……
——计划如期执行。
也如意料般的失败了,而作为这个自私计划的代价,死了很多无辜受到牵连的同胞。
至少,莉莉逃出去了。
梨香当时是这么想的。
直到……
她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伊利亚,和她的世界,爱丽丝。
梨香她,崩溃了……
或许,这才是她应该为此付出的代价吧。
“爱丽丝!爱丽丝!你醒醒啊,不要吓我啊……”梨香跪倒在她身旁,抱住她已经瘫软的身体呼唤着。
“香,香香……”
“爱丽丝!”眼中重新诞生出希望,连忙撕扯出一条破布,为她包扎住汩汩流血的伤口,“没事的,等会就好了,爱丽丝,你一定会没事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从眼眶中滑落,已然泣不成声。
而爱丽丝对此,却是回以一个微笑,就如同她俩初次见面那般,温暖的微笑。
“照顾好……自己……还有,别忘了……约定。”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
爱丽丝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凑近梨香耳边,气若游丝道。
“还有……我爱……”
即便没能说出最后一个字,但在这一刻,在生命的尽头,两颗压抑许久的内心,却从未贴的如此之近。
……
……
……
“香香……香香!”
“嗯?怎么了~?”
恍惚间,梨香好像又一次听到了爱丽丝的声音,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梨香阿姨!”
“梨香姐。”
失踪的洛可可,牵着同样失踪的莉莉,正朝她这里走来。
像是神明的开玩笑,虽然心爱的爱丽丝已经不在,但象征着爱丽丝存在过的证明,却奇迹般的失而复得了。
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是爱丽丝的话,应该会……
梨香微笑着,流下了眼泪。
“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