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诺尔，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魔王。
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棺材里不敢出来，即便守护兽被杀死也没有丝毫的动手欲望，根本不像曾经那一味杀戮、傲慢无情的魔王。
现在又战战兢兢地说起了她听不懂的话，自己只是举起剑就能把她吓得瞳孔直颤，这样的家伙真的是新生的魔王吗？
不过比起这些，最令她好奇的，是那个在她死灰般的心湖上激起一丝涟漪的词语。
“你在说什么？”
“杂鱼就是杂鱼啦~”
「支配之种成长度+0.02%」
话语刚脱口而出，林语立刻就吃惊地捂住了嘴。
现在和舌头切割还来得及吗？我真没想这么说。
刚刚那一瞬，林语考虑了许多，诸如“我其实是被怪物关在棺材里的无辜少女”之类的谎言，但是还没等她决定，就已经下意识开口了。
那字正腔圆、嘲讽意味十足的话语，简直就像是雌小鬼上身了一样，让人火大的同时想要狠狠抓住这小蹄子开透。
最为重要的一点，这一次她用的是艾诺尔能听懂的语言。
“杂鱼？呵，是这样吗。”
然而艾诺尔却没有任何被激怒的征兆，语气里反倒是多出了几分玩味。
“我不是，我没有，我说错话了。”
林语急忙辩解，但艾诺尔却没有理会，反倒是提出了一个让她惊掉下巴的要求。
“别慌，你再叫几声来我听听。”
“哈？你不生气吗？”
艾诺尔哑然失笑，谁会被这种幼稚的辱骂方式惹怒呢？
她很确定，这个少女就是魔王无疑，因为她能够清楚感受到林语身体里涌动的生命洪流，如同太阳一般热烈地燃烧着。
如果夺去这磅礴的生命力，她艾诺尔一定又可以再活几百年，但是如果她的心早已死寂，漫长的生命反倒会成为一种受刑。
倒不如在这最后的时刻，再多听一些有趣的东西。
“那我接着说了，杂鱼、杂鱼、杂鱼。。。”害怕下一秒艾诺尔暴起伤人，林语乖乖照做。
这一次，那个神秘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似乎重复的话语不能对那所谓的支配之种产生作用。
没能从艾诺尔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林语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双手局促不安地揉捏着大腿。
但就在这个时候，屁股底下的棺材板好像忽然咬了她一口，让她忍不住嗷呜一声。
“你这魔王怎么这么懦，看不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尖细如幼女的声音在她脑海里直接炸响，林语吃痛的捂着屁股，一边惊愕地寻找着说话的第三者，下一刻，包裹着她的棺材骤然消失，她的屁股又一次和冰冷坚固的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艾诺尔的视野中，一只张牙舞爪的布偶正朝着她扑去，用着小孩子扔沙包的速度，撞在了她的盔甲上。
哐当一声，艾诺尔默然看着被震得满头星星的布偶，又看向林语。
这一届的魔王究竟怎么了，不仅是个胆小到不行的家伙，使魔还变成了一个蠢萌蠢萌的玩意？
但是这小东西有一点没说错。
下一刻，艾诺尔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便倒了下去，就好像真的被布偶撞晕过去了一样。
林语吃惊地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还在晕头转向的布偶，随后小心翼翼地凑到艾诺尔的身旁，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颊。
真的晕倒了。
“哼哼，本大爷厉害吧，一击就把这银样蜡枪头的女人干倒了，还不快快感谢咱。”
但视野里的林语，在短暂失神之后，表情却迅速从不安逐渐转变为了焦急，随即疯狂摇晃起了它的身子。
“你干了什么，她快要死了。”
“蠢货女人，不要摇了，她死了不是好事吗？”
只有林语知道，出现这样反应的艾诺尔，是真的要死了。
因为她也曾无数次这样从艾诺尔的视角死去过。
那种感觉，就像木头燃尽一般，被抽尽最后的余热，只留下冰冷的灰。
艾诺尔诞生于帝国的时候，贤者们为她留下了三句命之预言，那是属于她的祝福。
「因你而死的人们，会成为你的力量。」
「你会从灰烬中重生，一次又一次。」
「然后在无穷战火的包裹中，燃尽敌人和自己。」
这些祝福从出生时就扎根于她的灵魂，带给她强大到足以战胜魔王的力量，却又伴随着比诅咒折磨百倍的痛苦。
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是为战而生的战争女神，踩在尸山血海之上，汲取着死去士兵的生命力，变得更强，然后继续向着那睥睨一切的魔王挥剑。
即便被杀死，也会重新回来，然后在火织就的茧中，将残余的生命化为炽焰挥舞。
在等待下一任魔王的漫长时间里，她的生命力早就燃烧得所剩无几，战胜守护兽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可以在受到任何致命伤之后复活，可一旦燃尽剩余的生命力，她就会真正地死去。
就像此刻这样。
如果她能够斩杀林语，夺取她的生命力，那她就可以获得新生，但她已经没有挥剑的力气了。
而这些，将游戏进行到结局的林语同样知道。
但是周围没有可以用来为艾诺尔补充生命力的东西，守护兽只是力量的化身，不是真实的生命。现在除了自刎，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林语把幽幽的眼神投向布偶，看得后者浑身发毛，而随着她拾起艾诺尔的轻剑，布偶也瞬间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你这个疯女人，我是在帮你啊。”
“我要救她。”
“救她干什么？她是勇者，是我们毁灭世界的最大阻碍，没有折磨她已经是很仁慈了。”
布偶一边尖叫着朝远处飞去，以林语的脚力竟真的赶不上它。
但是林语的眼中却闪着倔强的光，她无论如何也不想看着艾诺尔在眼前死去。
或许人们会嘲笑她对一个游戏里的角色产生了感情，但她从来不在意那些，因为就算她不玩游戏，那些人也会寻找其他理由嘲笑她。
而那个时候艾诺尔的坚韧、顽强，仿佛太阳一样照亮了她。
现在真的见到了艾诺尔，却又必须在两人之中选一个去死，这不是在玩弄她吗？
艾诺尔身体的余温已经在逐渐消逝，林语和布偶之间却始终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布偶太小，就算用剑去掷也刺不中，倒是林语的肺里开始火辣辣地疼。
这一刻，林语开始怨恨自己这脆弱的身躯。
“停下。”
布偶下意识止住，看向气喘吁吁的林语，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废物女人，这才跑多久就累的得回棺材里躺着了？”
闻言，林语气得不禁紧咬银牙，这雌小鬼祝福还是给它比较好。
但是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服这家伙。
“就算她死了，勇者的称号也会转让给下一个人，世界上永远会存在一个勇者，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动弹的她如果活下去，就不会诞生出另一个有威胁的勇者。”
布偶一听，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是眼珠一转，它还是有些警惕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还要拿着剑追我？”
啧，真是麻烦。
“因为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杂鱼使魔啊，不采取强制措施就不会乖乖听话。”
「支配之种成长度+0.01%」
“你！谁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就想到了，看着，我有办法让她既不会死又动不了。”
布偶那黑豆豆一样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话语里也多了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林语看着飞的比刚才还快的布偶，轻轻抚摸着朱唇。
这雌小鬼之祝福用来激将竟有着如此惊人的功效，都快把这使魔忽悠瘸了。
虽然和这小家伙本身就不太聪明有关系就是了。
几分钟后，布偶腆着大肚子，像一个即将临盆的妖精孕妇，向着林语骄傲的一挺腰。
“真是神奇。”
“哼，这是现在还没完全装好，等会肚子就小下去了。”
布偶得意地抱着胸，它的本体可是死灵之棺啊。
任何生物只要进去，生命节律都会降低到极致，就算是死亡的过程也能拉长到无数倍，艾诺尔睡在里面就是想死都死不了。
对于林语，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不错结果。
把艾诺尔放出来吧，她确实怕，但是艾诺尔死了她又会很难过。
所以就趁现在这样，慢慢和艾诺尔打好关系，她就不会砍自己了。
“话说，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闻言，布偶更得意了。
“我是伟大的死灵之棺，孕育魔王的神明造物，为世界带去终焉的生命答案！”
但从林语那挑起的眉毛和微眯的眼眸里，它只看到了满满的不屑。
“好二的名字，像是中二病晚期玩游戏会写的设定。”
虽然听不太懂，但布偶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你懂什么！”
“要我说你不如就叫废儿好了。”
“去你大爷！你怎么不这么叫自己！”
在布偶的叫骂声中，林语微微一愣。
我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