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步履蹒跚的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简陋，却很干净，显示着屋子的主人平日里的勤劳。
他在房间驻足，略显陈旧的房间依稀还有几分记忆，只是那记忆太过久远，早已一片模糊。
“我爸呢？”
他低声问询跟着走进房间的老妇人。
“一百七十六年前便死了。”
苏牧沉默了。
一百七十六年前，他大概才二十多岁的样子，距离自己离开家乡，追寻仙路也才几年。
才走几年，父亲便死了，那时候父亲大概才四十多岁吧，正当人生的壮年。
“死的……好早啊！”
他惨然一笑，虽然早已知道父亲不再世了，却没想到走的那么早。
“母亲呢？”
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的嘶哑。
“一百七十三年前死掉了。”
老妇人低声。
“也……死的好早。”
他凄然的一笑，心中有股无形的痛，好似软刀子一般在割着他的心。
“你呢？有孙子了吧？”
傅丹妮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好一会，才摇了摇头：
“我一直一个人。”
听了这，苏牧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
“等一个人很苦吧？”
这时候，他已不敢面对身旁的傅丹妮，甚至想转身就跑，跑的越远越好。
他心中有愧。
那愧疚如同一味苦药，苦在喉咙里，苦在血肉里，苦在心里。
“有寻仙苦吗？”
傅丹妮惨然一笑，静静的看着他：“寻仙也很苦吧？”
“仙，哪里是那么好寻的。”
他苦涩的开口。
“可惜了。”
傅丹妮摇了摇头：“可惜无法看到你成仙的那一刻，想必，那时候一定会很风光得意。”
苏牧沉默的低着头
好久
才嘶哑着声音开口：“我……后悔了。”
年纪大了，苍老的声音如同老旧的履带一样，断断续续的。
傅丹妮的苍老的身体不由一颤。
多少次睡梦中醒来，想着那个可恶的人回来说出这般的话语，她以为她会大声的嘲笑一番。会挖苦他一番。
以为自己会很解气。
但此刻，看着身旁蹒跚的他，傅丹妮却一点也没有太过解气的感觉，只是有些……可怜他。
她似乎并不想看到如此落魄的他。
“你也……不容易。”
她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她并未去寻过仙，但却也知道，那并不是一段很好走的路，他显然也吃了不少的苦。
苏牧沉默，安静的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屋外刮起了风，大片的落叶随着风落下，飘飘荡荡的落在枯寂的院落。
苏牧步履蹒跚的从屋子走出，站在院落，此刻，夕阳已经渐渐落下，曾经的记忆渐渐地开始在老旧的大脑中浮现。
“我后悔了……”
他再次低声，年轻的字迹放弃一切，毅然踏上征程，但最后，却是满面沧桑的回来。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踏上那条路。
他会陪着父母慢慢变老。
陪着喜欢自己的青梅，跟其谈一场轻轻松松的恋爱，结婚，生子，生很很很多的孩子，然后安然的走到晚年……
他苦涩的笑着，迟钝的脑子畅想着另一条没走的路又会是什么样呢？
摇头失笑
人啊，总是这样，小的时候渴望快点长大，长大了之后 便想着若是还是小时候该多好了，到了老了，便开始回忆。
那不知不觉流逝的时间，如同在饮着世间最苦涩的药。
于是
他甩掉了拄着的拐杖，一个人坐在院子的门口，安静的看着飘然落下的树叶。
傅丹妮安静的看着这个等了一辈子的人，只有满心的复杂，曾经意气风发的他，再也不见，有的只是满目沧桑
像个可怜的老头。
傅丹妮迈着同样苍老的身躯，来到苏牧的身旁坐下。
“你说，若是当年你不去寻那仙，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傅丹妮怔怔的看着院落已经只余下枯枝的枣树。
“唉！”
苏牧叹息，迟钝的脑海在此刻却不由得想着那未曾走过的路的场景。
那一条路……
他大概会在傅丹妮最娇艳的年龄迎娶她，娶她成为自己的新娘，婚后，她们也会遇到烦心的事情，也会争吵，但也肯定很快便会和好。
她会和自己一起照顾父母，然后与自己生下很多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会跟他一样，让傅丹妮不太顺心，那时候的傅丹妮情绪一定会非常不好，自己或许会躲着他。
然后傅丹妮便会一边骂他，一边照顾着孩子。
他呢，会做什么呢？
大概在外面逛上一圈，或者去打个猎散散心，然后回来的时候特意买些礼物送给她。
大概傅丹妮也只会埋怨他几句，然后开心的收下礼物。
然后……
渐渐地，父母开始变老了，于是，傅丹妮便陪着自己一起照顾父母。
然后，儿女大了，又开始为儿女的婚姻操心。
家里也开始变的闹腾起来。
而他跟傅丹妮也一样，开始一起慢慢的……变老。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很多很平凡，很普通的场景，却是在外漂泊一生，再也无法奢求的，也是曾经弃之如敝履的。
“若是能再来一次该多好啊！”
苏牧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声音嘶哑着。
“哪里还能够重来呢。”
傅丹妮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脸蛋，早已不复年轻时的娇嫩，满是褶皱，此刻，却露出了好似小女孩时期的微笑
“好想看到你揭开我盖头的那一天，好想这些年你没走，陪着我，好想……不那么苦苦等着你。”
“你说，你当年为什么那么狠心呢？”
傅丹妮花白的头发随着风儿打在苏牧的脸上，隐约间，好似嗅到了傅丹妮少女时期那秀发的芬香。
“若是再来一次，真希望，我不会喜欢上你。”
傅丹妮趴在老人的肩膀上，看着她等了一辈子的老头。
苏牧回头，看着对方，苍老的脸上满是愧疚
“若是再来一次……”
他闭上了眼睛，低低的声音：“若是再重来一次……我只想好好爱你。”
傅丹妮抬起同样浑浊的看着他，忽的惨然笑着：“又说着忽悠我的话，哪里……还有重来的机会。”
“是啊！”
苏牧扭头，已不敢与眼前的人对视，只是扭过头，看下那渐渐落下的夕阳，太阳落下，还有升起的那一日，而已经垂暮死掉的老人，再也等不到看到太阳升起的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