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8年,东汉建宁年间,冀州巨鹿某村
一声鸡鸣响,太阳从天边冒出头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靠睡觉来躲避饥饿折磨的村民又得醒来面对这残酷的世道。
相比较与村民,这只鸡活得倒更像些样子。
方圆几十里,它是唯一存活的家禽,田间地头所有的虫子都是它的囊中之物。
它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潇洒,悠闲,快活过。
这种磅礴的生命力也拥有极强的感染力,饥肠辘辘的村民每每看到它,都会不自觉地在心里燃起一丝生的欲望,嘴里念叨着:
“还有吃的,还有吃的。”
折磨这个村子的,不仅有饥饿,还有怪病。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高烧不起,行走不能。
来了许多个游医,也花了很多钱粮,可一点转好的迹象也没见着。
绝望之际,村里来了个张氏三兄弟,号称不要钱不要粮,一碗符水喝下,药到病除。
救人当天,村民们围着成排的病人站成一圈。
众目睽睽之下,张氏大哥从怀中拿出一个贴着奇怪符印的碗,在桶中舀出一碗清水,嘴里小声念叨着词句,右手食指在清水里一点,然后高举着那碗水,向村民展示,并大喝一声:
“诸位看好咯!”
其他两个兄弟,接过那碗水,给在场的病人每人喂了一小口。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瘫在地上的病患们相继站了起来,扭动着身体,与常人无异。
众村民被这景象吓得不轻,询问着病人什么感觉?回答道:
“好啦!全好啦,而且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见状,村民们以为是神仙降世,纷纷跪地称谢。
张氏大哥笑着挥挥手,说我张角只是职责所在,让村民不必行此大礼。
见有如此神人,村民们纷纷求问道:
“大仙可有什么仙丹,吃了可以不受这饥饿之苦啊!”
张角回道:
“仙丹有得是,都在官家的粮库里,而且那也不是我张角的,是你们大伙辛辛苦苦种的!”
这是造反的话,村民们就算饿的昏了头,也听得明白。
“官家?去不得去不得!去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难道你们呆在这里,官家就会给你们活路吗?”
张角说话中气十足,直接将村民心里的恐惧震得七零八落,继而被恐惧镇压的怒火直接盈满了每个人的内心。
又一个村庄的人加入了张角的太平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当夜,张氏三兄弟在村庄里休息。
张角独居一房,窗外见不着一丝灯火,这大灾之年,连柴火都是珍稀物什,好在村里还有些残留,张角借用,村民也愿意献出。
只见张角点起了炉灶,在上面架起了一个药罐,添点水,从包中取出一些药草加入罐中。
水逐渐沸腾,房间里开始飘散着一股异香。
一个时辰后,药水煮好了,张角将它倒入碗之中。
药水呈草绿色,虽然闻着很香,但入喉时苦涩无比,有如千万针刺,十分难以下咽。
但张角不得不喝,这是他符水的玄机所在。
麻沸草,将它的根茎泡水,人喝了以后,会缓解疼痛,精神亢奋,但药效一过,人就会变得十分萎靡不振。
而张角的做法就是喝下这些草药水后,运用体内的魔术回路,让其有效成分与自己周身体液溶为一体。
待到行医时,只需要将手指浸在水里,让麻醉的成分进入水中,而自己碗上的符印可以对里面的药水施加【强化】,本来微乎其微的麻醉效果,就立刻显而易见了。
总得来说,张角并没有治好村民的病,只是试图缓解痛苦掩盖病情罢了。
兴奋的效果可能持续一年,也可能只持续一个小时,看病患个人的身体情况了。
等到药效一过,羸弱不堪的身体就再也无法承受病痛的折磨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病人就该一命呜呼了。
咕咚,咕咚,咕咚。
张角被苦地满头大汗,眼冒金星,但还是将药水喝了个干净。
无数个夜晚,他一直质问着自己,支撑自己的源动力到底是什么?
拉拢民众,夺取天下吗?
至少在旁人看来,他正在这么做,有些时候甚至张角自己也会被这些看法影响,自责地认为自己是个伪君子,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自己。
但每次救人成功后,看着他们脸上的喜悦,张角又总会清醒过来,深切地明白,自己有一个无比淳朴的愿望:
“天下大吉。”
说完这四个字,那股自胃部蔓延上来的呕吐感消停了下来,安安稳稳地快速与体液合流。
咚!咚!咚!
房门响了,响地还很厉害,在这个时间点,想必是哪个村民的症状又复发了。
张角摇摇头,拍拍脸皮,振作了一下精神,准备再去行医。
拉开门,是一个妇人,眼里噙泪,见到张角,惶恐又殷切地求道:
“仙人,请救救我家孩子吧!”
张角本以为是白天没喝符水的“漏网之鱼”,也没多想,拿起那个碗,就跟着妇人去了。
病患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浑身发热,手脚发黑。
张角喂了符水后,小孩却依旧痛苦地唤着娘。
这怎么想也不可能,什么怪病竟然连麻沸草的效用都能抵消?
“怎么会这样?你还是疼得厉害吗?”
“疼,疼。”
张角有些错愕,在病榻前思考着自己的其他魔术会不会有什么功效?
直至天亮,张宝和张梁两个兄弟找到了大哥,只见他两眼深陷,眼圈发黑,看来是一晚上没睡。
了解了缘由后,张宝劝道:
“治不了,大不了就不救了,天下患病死的人这么多,也不差他一个。”
张梁也劝道:
“对呀,大哥,不用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张角听罢,猛喘了几口气,然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怒斥道:
“眼前的病人都救不了,更遑论其他的人!这个小孩一日不好,我就一日不走!”
说罢,将兄弟二人推出,闭上房门,绝食绝水,苦思救人之法。
三日后的清晨,张角从昏迷中醒来,摸了摸小孩鼻息,已经没有了动静。
终究,张角还是失败了。
不甘充斥了张角的内心,他哭得甚至小孩的母亲还要动情。
“我对不起你,我还是太,太没用了。”
抹掉泪水后,张角站起身来,对着小孩母亲说道:
“收拾一下遗物吧,我会安排他的后事的。”
说完,走出门外,刚推开门,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弓着腰背着手,站在院中。
那老者见到张角后,笑眯眯地问道:
“在下也略懂些医术,听说张神仙有治不了的病人,我特来帮帮忙。”
张角吃了一惊,然后赶紧扶着老者走进了屋子。
“您来的有些晚了,小孩已经死了。”
老者摸了摸小孩的脉搏,笑道:
“是死了,但还没完全死,还吊着一**人气。”
张角大喜,说道:
“那请先生赶快施救吧!”
“施救可以,但用到的东西却还在我家中,你愿意带他到我家去一趟吗?”
“这有何难?先生带路便是。”
这老者看着年龄挺大了,走起步来却如一个年轻人般,张角抱着孩子跟在后面,迈着大步差点跟不上去。
两人就这样出了村,走了有四五里地,寻到了一处山洞。
老者指了指山洞,笑道:
“请看,这里就是我家。”
“住此清修之地,先生莫非是老神仙?”
老者没回答,走进了洞中,张角紧随其后。
山洞中一片漆黑,张角步子都不敢迈大,待听不到老者的脚步声后,张角索性不走了,大喊道:
“老先生何在?”
突然,一道明光,山洞布满了光亮。
张角揉了揉眼睛,目光所至之处,皆为奇花异草,还有一条小溪从他脚步延伸至不远处的大石头旁。
那位老者正坐在那块石头上,手里多了把藜杖,对着张角中气十足地喝道:
“吾乃南华老仙,小小道童还不快快行礼?”
既是仙人降世,张角将怀中小孩放在一边,跪地磕头行礼:
“晚辈张角,拜见仙人。”
“嗯,大胆张角,魔术学有小成,就敢在世间招摇撞骗,行假医治真病,驱使无辜百姓替你卖命,该当何罪呀?”
张角依旧跪在地上,但上半身挺得笔直,目光如炬。
“弟子学习魔术不是为了篡逆天下,完全是为了治病救人,只是才疏学浅,学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这一个法子有点效果。”
“那你为何还纠结百姓,跟你一起犯上作乱?你救了他们,还要害了他们?”
“乱由上作!如果不改变这不仁不义的世道,往后只会有更多百姓受难。这才是一切病患的根本!”
南华老仙默不作声,一闭眼,洞中的光亮跟着消失不见,下一秒,一尊青铜鼎出现在张角眼前。
张角俯身一看,鼎中沸腾着血红色的液体,这般粘稠,好像真的是血?
“你刚才说要救这个小孩,我这鼎里的药水正是救人良药,只是还缺一个药引,还得需要你出力。”
张角大喜过望,急忙问道:
“什么药引?”
“你的右手。”
说罢,一把尖刀浮现在张角眼前,然后落入手中。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普天之下,除了此方外,没有什么可以救他的性命,这小孩还有一柱香的生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角深吸一口气,在心中笃定了决心,昂起头,朝着眼前漆黑的一片喊道:
“谢仙人赐方!”
说罢,手起刀落,右手滑落至鼎中,鼎中的血红色变得更加浓郁。
张角忍着疼痛,舀出了一碗,喂给了少年。
那少年喝下药后,瞬间恢复了生气,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张角长舒一口气,起身想要拜谢仙人,却发现鼎中的药水正在外流,待药水流尽,底部显露出了两个物什。
这时,南华老仙的声音再度回响:
“此二物,汝得之,有所为,有所不为。”
言毕,地上的药水如水流般汇聚在张角伤口处,重新长出了一只右手。
张角拿起了鼎中的两个物什,带着少年一起回到了村落。
其中一个是一个小木盒,木盒中放着一本书,书名为《太平要术》。
另一个是一个赤色金属杯,形状是一只向上张开的手掌,掌心处有一大口,用来盛放液体。
此物无名,在张角学习《太平要术》,知道了它的用途后,将它命名为血之圣杯。
后来,在朝廷军和各路义军的联合绞杀下,黄巾起义失败了,在人生的最后时节,张角托付自己亲手拯救的少年将血之圣杯带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万不可让它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