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7年,明天启七年,陕西。
“造反啦!”
一声悲催的喊叫扰醒了白水县知县张斗耀的午间清梦。
“造反啦!造反啦!”
一连三声,直接将张斗耀从摇椅上拉了起来。
报信的县丞满头大汗,脚步匆忙,刚跑进二堂就平地摔了一跤。
张斗耀当上这知县已经许多年了,对下属这种毛毛躁躁,有失礼态的举止一直很看不起。
“谁造反了?起来回话。”
知县轻轻踢了县丞一脚,然后坐到太师椅上,张开折扇轻轻摇了起来。
县丞站起身,抹了抹脸,慌忙报道:
“早上小的去征税,哪知那群刁民不肯,还一聚好几十个人,把我们一通乱打。小的死里逃生,这才赶回来报信呐!”
张斗耀眉头一皱,心想上面摊派下来的赋税任务看来是完不成了。
“拿纸笔来,等我写封调兵信,你立刻派人送到巡抚那里去。”
“是。”
张斗耀笔走龙蛇,须臾之间,一封请兵镇压民变的书信就写好了。
笔刚放下,只听县衙外面一片聒噪,守门的衙役接着跑了进来,报道:
“不好了,有群乱民打进县城了,正往县衙这来呢!”
张斗耀大惊失色,指着门外对衙役命令道:
“拦住他们!援兵一会儿就到!”
“是!”
县丞还在奇怪哪里来的援兵,就被知县一把推出门外,还被斥责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挡着!”
轰走了县丞,张斗耀赶紧跑到内衙,招呼上了所有家人,带着金银细软,从偏门出逃。
可惜偏门的存在不止他一人知道,县丞也清清楚楚。
张斗耀领着家人,刚一出偏门,就被一群乱民堵住了去路,而县丞正在那群乱民之中,大约是出卖了知县有些愧疚,县丞一直躲着张斗耀的眼睛,不敢直视。
不久,在县衙门口,张斗耀一家男女老少都被结实地绑在了木桩上成一字排开。
县衙大堂里的那张办案桌也被搬到了这里,而乱民头领王二坐在张斗耀坐过的堂官椅子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提审的犯人们。
县丞绕着张斗耀一家老小走了一圈,然后来到桌前,弯着腰,恭敬地对王二报道:
“张斗耀一家老小共一十三人,全都在这里了,没有落下一个。”
王二满意地点点头,吆喝道:
“去,把知县老爷的征税账册拿来。”
“是。”
不久,县丞拿来了一本册子,王二让他从头到尾地一字不差地大声念一遍。
县丞只是遵命,当着众人大声喊道:
“王二,名下田五亩,应缴银五钱,李勤,名下......”
账册虽薄,奈何文字繁多,县丞足足念了有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周围乌压压的乱民没一个敢说话,王二坐在椅子上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等到县丞念完后,王二给他推了一碗水。
县丞好一阵感谢,咕咚两三下,就将水喝了个干净。
“我记得你这张脸,早上带人打我的,是不是就是你呀?”
啪嚓!
小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县丞噙泪,跪地磕头回道: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这都是张知县指示的呀!我就是一条办事的狗,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一只狗过不去呀!”
王二轻蔑一笑,回道:
“起来吧!我答应过你,帮我们找到知县就保你无事,滚吧。”
“谢好汉不杀之恩。”
言毕,县丞起身走到了知县面前,小声说道:
“小的先行一步,您老保重。”
时值七月,烈日当空,知县被绑在木桩上被晒得早已经是眼睛昏花。
但他还是捕捉到了县丞临走时,脸上那抹狡黠的微笑。
不甘和屈辱冲破了他的嗓子眼,张斗耀仰着头,对着正前方的王二竭力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怒骂道:
“刁民!乱民!吾乃天启一年辛酉科进士,是天子的门生!杀了我,皇上定会诛你九族,十族!”
王二阴着脸,冷淡地回道:
“大人,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了。”
张斗耀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击。
这时,一队人推开了人群,将肩上扛着的麻袋整齐地摞在了王二眼前。
为首的人报告道:
“王二,官仓都搬干净了。”
“嗯。”
说完,王二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斗耀,说道:
“大人,我们这一遭就是体谅您老人家的苦衷,来缴纳税赋来了,喏,都在这儿,要不要点点?”
“这是你们的吗?”
“这怎么不是我们的!”
王二突然怒气冲天,一拍惊堂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乱民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吵嚷了起来。
张斗耀的意气也被消磨七七八八,回驳的语气都软了不少。
“这,这是朝廷的。”
“朝廷的?哈哈哈,他说这是朝廷的!”
啪!又一声响亮的惊堂木。
“知县老爷说这些粮食都是朝廷的,掰开他的嘴,我们全部还给他!”
言毕,就有两人将张斗耀的绳索解开,押着他的身子跪在王二的堂桌前,另外有人上前用手硬掰开了他的嘴,还有人配合着解开了麻袋,将里面饱满的麦粒一碗一碗地给知县灌了进去。
日落黄昏,太阳只剩下个残影,张知县肚子胀成了圆球,迷糊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王二举起砍刀,朝着人群大喝道:
“谁敢杀知县?”
乱民们群情激愤,纷纷响应道:
“我敢杀!我敢杀!”
随即一拥而上,将在场的一家老小杀了个干净,有些饿疯了的饥民还将他们的躯体就着盈盈怒火一起吃了下去。
官仓里的粮食被瓜分殆尽,多少年了,这群饥民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
众人刚吃得尽兴,有口信传来,平叛的官兵马上就要来了。
王二当机立断,带领着乱民立刻逃离了白水县。
一些不愿意走的,依然留在了这里,搜刮着县衙里的值钱物什。
晚间,官兵到了。
军队一开进城里,千户看见这满城狼藉,不由得怒上心头,下令到:
“造反了!造反了!给我搜!没在家里睡觉的,全是乱民,都给我杀!”
直到日出东方,县城里已经是尸横满街。
千户的怒火也差不多发泄干净了,指示道:
“挖个坑,一块埋了吧。”
两天后,野外的大坑挖好了,千户站在坑前大手一挥开始埋人。
这时,一道红光自坑底冒出。
众人定睛一看,坑底好像有个什么物什。
“大人,莫不是挖到什么宝贝了?”
千户得意一笑,招呼人赶紧去拿上来。
不久,一尊奇怪模样的赤色金属杯就呈在了千户面前,千户拿着这形状得像人手的杯子好不奇怪,不禁感叹道:
“以前的人审美都这么奇特吗?”
“大人,不看模样,就看这成色都得值不少钱呐!”
“说的也是。”
千户遂将它揣在怀中,归为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