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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德儿离开后,洛亚依旧留在原位。
对着桌上的邀请函,手捧早已喝光的空杯,思绪良久。
直到「嘭」一声,橡木杯叩响桌对面,他才醒神抬头。
“我可没有点续杯。”
“活动赠饮,唷。”
左右手各一捧满杯,熟稔打起招呼来的,是酒馆年轻的老板娘。
今年方才十八九的她,早早便接过了老父亲留下来的事业。
原本生意冷清无人问津的小酒馆,随着这样一位大波浪长发和性格,都一样热烈如焰的火辣美人老板,而在冒险者之间闻名遐迩,变得逐渐热闹起来。
比起高不可攀的贵族大小姐,显然市井间的富婆少女,要更贴近能用手触摸得到的现实。
她来到桌对面,径自落座,身体上下动作的颤抖,让胸前的一片伟岸弹摇得人眼花。
洛亚换掉空杯,接过满沫未消的果扎啤:
“什么活动?翡冷翠今天好像也没节日。”
“是献给失意者(loser),让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温暖的活动。”
老板娘拎着环耳举起杯子,长睫毛的琥珀色大眼睛眯出wink,示意「碰一碰」庆祝。
洛亚有些不明所以,但被她的气氛带动,自己也不自觉地举杯念「Cheers」。
等到一饮而尽,大家互相亮了亮杯底,老板娘才借着酒意打开话匣:
“所以,现在好受点了吗?”
“哪方面?”
洛亚摸不着头脑地反问,不过很快从对方落在请柬上的眼神,读明白了来意,
“噢,你说和这个啊.....”
老板娘耸耸肩:
“不是我想偷听的,只是刚才那位贵族小姐的声音,大到酒馆里的人全都能听到了喔。所以,你怎么想?”
“我?还能怎么想,当然是祝她幸福了。”
洛亚脸上挂起微笑。
然而在酒馆老板娘眼里,这家伙完完全全是一副故作洒脱的样子。
自从接手酒馆以来,经营的时间早已不算短了,同样失恋的每天没有十个也来八九。
一部分哭得死去活来,嚎啕「她为什么不爱我」;
另一部分则是死要面子藏心里,摆出没事人的样,其实心底已经伤得千疮百孔。
她知道,洛亚这种背后遭怪物抓掉半个背脊,宁愿只拿酒精敷衍了事都不找术医的家伙,肯定属于后者。
感情中哪有人不会受伤的?硬撑罢了。
“你不是挺喜欢她的?”
老板娘手搭在桌上,撑起微醺的脸颊,
“要是觉得不甘心的话,就趁着这份不甘彻底变成遗憾之前,再去争取一下如何?”
看着她加油打气似的双眼,洛亚哑然失笑。
喜欢吗?
老实说,若还是刚开始穿越过来时候的自己,那可真的是喜欢得不得了。
卡兰德儿不在意身份地位的差距,愿意接纳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进入的「天鹅湖」。
正因为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自己才能够在翡冷翠立足,踏上冒险的旅途。
在一无所有,困顿无助的时候,身边降临这样一位贵族大小姐。
那时的卡兰德儿,是洛亚心目中毫无疑问的白月光。
这一切,直至上一次死亡轮回前,
弥留之际听到卡兰德儿的抱怨,洛亚才知道,所有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真不中用,废物到底是废物,早知道就换一个家伙了,算我看走了眼......」
在她的心目中,其实洛亚跟其他下等平民没有任何区别。
招收一个平民入队,只是为了彰显出大小姐的心善,顺便用「带着累赘也能成为优秀冒险队伍」的成果,突出她身为领导者的能力罢了。
说白了,他只是卡兰德儿凹人设的工具、衬托红花的绿叶、大小姐光辉名冠上的装饰品。
之所以选择洛亚,也不过是因为比起其他平民,他脑袋灵活鬼点子多,又比较能吃苦肯干,便宜好使唤而已。
一次次反复轮回积累下来的情谊,在认清她的真正面目之后,就这样一口气反转成厌恶。
重生到这一回,如今跟她切割了关系,洛亚不仅没有半分留恋,反而难得地感觉一身轻松。
“她能够找到心仪的另一半,是件好事啊,我有什么可遗憾的。”
洛亚说的是心里话。
自从他表示要退出「天鹅湖」之后,她就总缠着不放。
至于原因么,照着大小姐的秉性也不难猜,毕竟对她而言只有自己否决别人的份,决不允许别人主动割舍自己。
对于身为贵族的卡兰德儿来说,要是传出去「平民队友嫌弃贵族队长而离队」,可是件面子上挂不住的事情。
而现在她说准备要结婚了,换句话讲,往后那位大小姐就不会再来没事找事。
这下总算是落得个清净。
带着难得的几分开心,洛亚不自觉地又把杯子往嘴边送了送,才发现酒在刚才早喝了个空。
与此同时他浑然不知,自己的表情动作放在老板娘的眼里,已经完全成了另一回事。
——看吧,痴情小哥喝到连酒没了都不记得。
但拗不过他嘴上就是不承认。
男人嘛,总是这种死要面子的生物。
没办法,老板娘只好又招呼着店里的伙计再端来两杯,推一份到洛亚面前。
“你要是真不觉得可惜,心里能彻底放下了,那最好就少喝点。「杜兰河畔的童谣」可没有供你留宿的房间喔?”
“呵呵,那我就睡你床上。”
洛亚借着酒气开起玩笑,也不知道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再一饮而尽,他咂摸着嘴总感觉有点味道不对。
“老板娘,你的酒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怎么酒精味越喝越淡...确定不是错拿了纯果汁么?”
“因为伤心的人别喝烈酒呀。”
“不是,我真不伤心,你看——”
洛亚挤出个夸张的笑脸,
“我这不是笑得可欢了吗?嘻嘻......”
似乎他本人并不清楚自己不太会笑这点,表情跟哭似的,逗得老板娘忍俊不禁。
“好啦,骗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给骗了,一会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哦?”
说完,老板娘便应着其他主顾的唤声,转身招呼忙活去了。
留下有话却没机会再开口的洛亚,独坐看着桌上的请柬,为还是没法澄清的误解,一脸的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