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亚说话的时候，蒂茉丝拿出往常听数理讲课时的认真，注视着她的老师。
唯有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多瞄了几眼桌上的订婚典礼请柬。
卡兰德儿，那没头脑的女人说要结婚？
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都没听她说起过？
她把疑虑不动声色地埋在心底里琢磨，
洛亚并未察觉到什么，只是继续给好学生提出建议：
“.......至于婚后她会不会继续冒险，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我也没立场多问。就当是以防万一吧，蒂茉丝，你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往后可能会走的路......这就是我想说的。”
“嗯.....”
蒂茉丝装作认真思考地点点头。
倘若只是结婚，那卡兰德儿在哪结，什么时候和谁走进婚姻的殿堂，那都跟蒂茉丝搭不上干系，蒂茉丝毫无关心。
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好机会。
听没听说过她结婚的消息不重要，关键在于老师觉得队伍可能维持不下去了。
所以不如趁机会——
“老师您觉得，如果最后「天鹅湖」解散了，我应该怎么办呢？”
蒂茉丝声音娇滴滴，自然而毫无矫揉造作的违和。
合手贴到胸前，渲染出精灵少女脆弱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对未来担忧的焦虑模样。
来吧，洛亚老师，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您的台词吧。
您应该伸出手，大方地，再次讲出那句最初见面时曾对我说过的话语——「你可以跟我一起」。
洛亚不暇思索：
“这是你自己未来的路，得由你自己决定。蒂茉丝。”
咦...怎么台本对不上？
以往洛亚的喉结还没动，蒂茉丝就知道，老师一定会说出自己想听的。
故事的主人公，要按照剧本台词发言行动，怎么可以说别的话？
她隐隐有些坐不住：
“可是老师，我不清楚，所以才想请教老师。每一个选择的十字路口，老师不都会告诉蒂茉丝该怎么选择吗？就像眼前那样......”
“人总是要成长的，蒂茉丝。”
洛亚带着慈蔼的微笑，给人感觉比这个世界上年岁最长的灵族长老都要沧桑。
“没有人可以一直替你领路在前。所以老师教给你的，是要你自己学会怎样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还有找到如何做出选择的方法。”
“我...我明白.....”
蒂茉丝点着头，抬手用指尖兜着泪水，代替没有说出来的「可是」。
不过这次即使是小小声的啜泣，也再无法动摇老师的表情。
洛亚从窗台上轻跳落地，走到精灵少女的身边。
本想拍拍她的肩权且表示一下安慰，但最后手只落到了椅子的靠背边。
“好了，蒂茉丝。对未知的迷茫，换一个方面看，也是对未来的期待。按照你想做的事情去做吧，大胆往前走，老师愿意一直做你的后援，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再来找老师。”
“好.....”
——个鬼。
人家想做的事，就是跟你在一起呀！
谁要老师在后面支持，我想要的是你在身边。
蒂茉丝只能把气鼓鼓的不满，压在小小的胸脯里。
从一再拒绝中产生出来的距离感，让她有些理解不了老师突然间的变化。
就跟换了个演员似的。
洛亚身上慵然散漫的气质，与以往她所认识的老师，截然不同。
整个人蒙上了一股灰色调的纱，逸散出忧郁感伤的美。
灵光一闪，蒂茉丝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试探似的缓缓开口：
“对了，老师.....”
“还有什么事？”
“说起来，卡兰德儿小姐订婚的事情，我都没有听她说过。是老师在这里告诉我，才刚刚知道。”
没错，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确实奇怪。
那个女人结婚要通知谁也是她的自由，蒂茉丝懒得理会，属于即使是请自己去也会借口推辞。
但...不告诉身边队友，反而独独先讲给老师听，那又是什么意思？
蒂茉丝静静等待着老师的反应。
“哦。”
——好敷衍！
老师就不觉得奇怪吗？
看着淡漠的洛亚，蒂茉丝突然觉得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是什么让老师变成这样的？
铁定跟卡兰德儿有关，而且就是订婚这件事。
表情依然带着微笑，态度还是那么地缓和，对待自己也仍旧贯彻一如既往地温柔，
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学生......
洛亚老师变得完全不像洛亚老师的原因找到了。
因为受卡兰德儿订婚的事情影响，变得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明显就是失恋抑郁的症状。
而且，老师今天身上还有很重地酒气。
他去了「杜兰河畔」买醉，肯定是借酒消愁！
想到这里，蒂茉丝脚尖暗地里狠踩了一下木地板。
收敛了一下心绪，她又在眼中表露出关切：
“那老师，您打算出席卡兰德儿小姐的订婚仪式么？”
“我...还没想好。”
看吧！能敷衍的地方虽然是一副洒脱的样子，可一到关键问题上就踌躇犹豫。
这是什么？这是心中根本放不下的表现。
尤其是看到洛亚说话间不自觉拿起邀请函，仔细摩挲信封的动作，根本就像是在抚摸已逝恋人的面庞，沉浸在留恋之中不能自拔。
卡兰德儿对洛亚的感情如何，蒂茉丝不清楚；
但洛亚在「天鹅湖」时为卡兰德儿，又是日常服侍起居、又是独力揽下一切繁琐杂碎的事务......
连人家大姨妈的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并总能适时准备好红糖水热敷巾的男人，说心里没有意思，那怎么可能？
所以蒂茉丝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所以，老师在纠结，对么？”
“嗯？”
洛亚抬头，眉毛挑出诧异。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学生刚才看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究竟有多复杂。
“纠结那倒算不上，非要去的话...嗯，权当凑个热闹，也不是不行。毕竟人家也来邀请了呢——作为朋友的立场。”
其实单就好奇心而言，洛亚还挺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倒霉蛋上辈子造了天大的孽，沦落到娶卡兰德儿回去做妻子。
同为男性，作为先体验过折磨的受害者，他不得不在心里对那位新郎官遥表同情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