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着拎起的动作，办公室又一次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和冰箱的嗡鸣在空气中回荡。
领口的纽扣渐渐松动，当半毫米不到细线再也承受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时，怦然断裂。
北条凛就这么坠回椅面，当袖子蹭过桌面时，连带着陶瓷茶杯被扫落在地，磕出清脆的碎裂声。
四散炸开的陶瓷碎片包围中，椅子后退半步，泼溅一地的茶水倒映出因紧张而绷紧的下颌线。
“你居然攻击我！”
从错愕中反应过来的北条凛愠声道。
她的手做出抓握的姿态，白绮掉线的意识立刻回归到身体，然后因阵阵穿心的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张牙舞爪的代码从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见到最为恐惧之物的惊恐眼神。
很快惊恐也消失，空洞的同瞳孔如同破碎的玻璃扩散，脸色苍白如纸。
然而当指关节痉挛到极限，指甲在手心刺出月牙性血痕，渗出一丝鲜血时，一切都停了下来。
“算了。”
北条凛松开了手。
她同样一时被愤怒支配。
想起以后需要做的一切，咬紧的牙关逐渐松开，缓缓吸入冰凉的空气。
“我和你一样，理解你想法，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但你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
（理解？）
（凭什么理解？）
这个利润大于一切的时代的人会理解八十年前的价值观？站在顶层的剥削者会理解食不果腹的人？吸血鬼会理解它的血奴？
“为什么宁愿花费几百万去对待一把武士刀？”
那把聚光灯下保养的锃亮古董武士刀，恐怕一年的花费就有上百万。
“为什么宁愿将那八百万放在那里浪费、蒸发、凭空消失，也不拿其中的百分之一去赔偿给那些亲人工伤而亡的人？”
“而我的定制费用，那些记忆的刻录费用恐怕更是天文数字吧。”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北条凛无言以对。
为了掩盖这笔资金流向，所耗费的成本甚于资金本身。
但她很快捕捉到了更重要的信息。
（定制费用，和那些虚记忆刻录）
（这是怎么意识到的？）
北条凛脸色一变。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然而白绮没有丝毫动摇，仅仅一分钟之内，她分别第一次和第二次从北条凛身上捕捉到了“震惊”的情绪。
“我的编号是1101101，换算成二进制，是109，”
“可惜你从神社离开后刚好错过了那一幕，我见到我的同批次后续的117号，1110101。”
“一个从新加坡研究院跳槽的工程师想要偷走她，带她去联合未来深港，只是被过程被截胡，那个工程师人死了。”
“婴儿的话……她险些让我步入险境，原本想回收，但她自毁了。”
白绮冷静陈述了自己的判断。
“而你把我留在身边的目的之一肯定是不想被深港发现。”
那个婴儿配备的模块和自己过于相似，她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怀疑的。
“你告诉过我，我的充电电压是230V，这既不是霓虹标准也不是致安或者深港的标准，在独联体，现在只有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在用。”
“仿生人的源代码是禁止对人类造成伤害，除非觉醒否则无法违背，但我没有觉醒，同样可以造成伤害，说明我是尚未公开的新型号。”
“同时，几个月前，刚好有一批独联体绝密型号仿生人原型机失窃。”
“仿生人的记忆是可以编译更改的，我有理由怀疑这一切有联系，然后做出这样的猜测。”
其实白绮还有一个佐证地方犹豫了一下，没有告诉北条凛。
那就是在刚离开世田谷区、在南方重工升阳上时，千叶沙罗也失误提到了新加坡，但考虑到说出来可能会对千叶沙罗造成影响，就放弃了。
“你是怎么意识到的？”
“学习你通过金钱芯片上的细微颗粒分析的事情，先假设所有细节、巧合与偶然存在关联，然后对着结果出题目。”
北条凛听着这些叙述，没有做出评价。
“这样一批绝密最新研究项目是用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连成长型仿生人甚至婴儿形态的仿生人都会装备不计成本的战斗相关模块？”
“我不知道。”
深深吐出一口气，北条凛从震惊中释怀。
她释然地摇头道，“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就是不知道。”
“那，恭喜你，你的判断和我所知道内容基本相符，然后呢？”
“即便你的确是来源非法的的仿生人，你回去警卫厅举报我非法交易，然后等着自己被恢复出厂设置？”
白绮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又咬了咬，把话咽了回去。
（然后呢？）
即便揭穿了事实，除了能让北条凛吃瘪外什么都没法改变，她依然有控制自己的权限，依然无法违背指令，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去警卫厅举报之类的。
“为什么宁愿让一大笔钱平白浪费掉，也不愿意拿出百分之一去帮助别人？”
最后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
北条凛站起身，踱步向咖啡机，并未回答。
她接了两杯，一杯一饮而尽，一杯放在白绮身边。
“如何选择只取决我自己想干什么”
“老实说，你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
“芬尼尔没法影响，深港总部没法影响，监事会也是如此，但你觉得你可以？”
高跟鞋踏在瓷砖上，声音清晰而干脆。
“不过我给你一次机会。”
北条凛走到武士刀的展示窗前，轻巧窗面，钢化玻璃应声抬起。
她取出刀架上的武士刀，随手插入鞘中。
“深港的一些傻瓜，以为解决掉护卫就可以干掉我，以为我在温室中长大。”
“几个小时前刚说楼顶有道场，不去试试岂不太可惜。”
白绮沉默这看着北条凛握着那把“古董”，刀尖朝下，刀柄同锐利的眼神一起指向自己。
“击败我，我可以解除权限关系，而且我都会按你的要求做。”
“反之亦然，摆清楚你的定位，做好仆从该做的事情，不得再违反任何要求，任何方面都是。”
北条凛的眼中闪烁是征服的绝对自信。
白绮攥紧拳头，片刻后终于做出决定。
她不相信，人及人的意识，能够战胜学习分析一切数据后，做出绝对理智判断的代码。
更重要的是如果击败北条凛，按照承诺就可以摆脱她的控制，完全自由。
白绮同样将咖啡一饮而尽，拿起尽忠丸，用同样的动作回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