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泽放下茶杯,弱气的叹了口气。
“……若烟小姐,可以不要再往我的茶里加奇怪的东西了吗?”
……从昨天开始,若烟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继齁咸的和齁甜的茶之后,他现在终于喝到了一股泥巴味的红茶。他掀开壶盖,挑出了里面的不知名草茎……也不知道若烟从哪薅的。
“没关系的啦哥哥~起码我用身体试过,是绝对没有毒的野草哦?”
笑嘻嘻的,若烟歪着脑袋端上了菜肴。
“不是这个问题,话说这也不该拿身体试的东西吧?”
“跟哥哥不一样,我可以用疗愈魔法治疗自己哦?”
“所以说不是这个问题……可以用魔法还真是方便啊。”
希泽叹了口气,起身向里屋走去。
“……我去看看珑璟(那只狐狸)的情况。”
“最多五分钟哦?”若烟鼓起脸颊嘱咐起来。
“哦哦对了哥哥,还是穿件厚衣服再去吧,那里面挺冷的。”
“就算是冰狐,没有法力的情况下也不会让周围的气温下降太大的吧?”
希泽耸耸肩,拿起毛巾起身离去。
三十秒后,他抱着被冻成雪团的毛巾闯进厨房,发梢还沾着冰碴:
“……喂若烟,把里面的极寒咒文关掉,就算是冰狐也不需要冷冻保存。”
“可是哥哥带回来的明明是狐狸精嘛!小三的冷藏温度不应该是零下三十三度吗?~”
“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说的,现在还是请先让我……”
“已经浪费掉的时间不会返还了哦?”
若烟轻轻挥舞着已被撕成碎片的符文,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之后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的跟我说哦?如果第三次瞒着我的话……”
她默默的往炖菜中加着盐,而后仿佛意识到过多了一般向里又加了几勺糖。
“——那我可是真的会讨厌上哥哥的哦?”
希泽缓缓摇了摇头。
“……不会了。”
他转过走廊,来到了那温度渐渐恢复正常的屋子。
灰蓝色的晨光斜射入屋,细尘在光束中浮沉。临时安置的木床上,蜷缩着一位白毛的小狐狸,阳光缓缓流动在她的枕边。
希泽皱着眉头,轻轻坐在她身边的木箱上。
在拍卖会出来的路上遇到了被围剿的珑璟,于是顺手将它……她?救了下来——这种虚头巴脑的理由也只能拿来暂时堵一下若烟的嘴罢了,虽然昨天的经过的确是那样,但无论是若烟还是希泽自己都明白,如果不是重要的东西,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更别提最后还把她带回家了。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半兽人,他的视线中不免夹带着几分好奇;
除了长有尾巴和耳朵之外,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的样子?
与其说没什么区别,倒不如说她雪白的肌肤和五官实在是相当的漂亮,完全不逊色于容貌格外出众的若烟。
而且,虽说是衣着凌乱,但如果靠近仔细闻闻的话——
……嗯,果然是一丝女生该有的芳香也闻不到呢。再看看那矮小的身材和一马平川的胸部,第二性征在她的的身上完全看不出发育的痕迹,这家伙真的不是公的吗?
(……能拿来比较的对象只有妹妹还真是抱歉啊)
希泽静静的抚摸着袖口的银线,看向珑璟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
但,与若烟不同的是——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毕竟能面不改色的将祸水东引、让近百人因为她遭到屠戮啊)
希泽叹了口气。无论男女,如果不是这家伙的确有用的话,早在昨天他就应该已经连她一起收拾了。
他默默坐回椅子上,不出意外的话,四分半钟的时间限制应该已经快到了。
“哈喽哈喽米娜桑~又出现我的戏份了噢~嗯嗯,还请各位放心,这绝对是只如假包换的小母狐狸哦?而且我昨晚已经亲手检查过了,○膜姑且还是好好的呆在那里面喔,还是很漂亮的上新月形呢~真好啊~”
“……若烟,你这家伙想毁了这本书吗?”希泽平静的叹了口气,该说不出所料吗,他亲爱的妹妹一出口就是王炸。
“反正就算发出去也大概率会因为涉h而修来改去的吧?而且剧情推进之后哥哥认识的女生一定会变多,还不如趁现在定格在我和哥哥的相亲相爱中呢……来,是茶噢~”
若烟小姐耸耸肩,嘟着嘴为哥哥端来了新茶。
“要不是我用紫外线灯确实没有在这狐狸精的身上发现**的痕迹的话,我可就会早早的把她给踢出去呢。”
“……放弃那个想法吧,若烟。”
希泽站起了身,“虽然她现在依旧虚弱,但你可能还真的打不过她。”
“现在??”
若烟握住珑璟苍白的手。
“好空荡的身体……她的魔力剩余估计连百分之一也没有了吧?难道说她满状态能跟哥哥一样强吗?”
“……应该不会差太多。”
希泽突然伸出手,抓住珑璟的另一只胳膊,把它按回床上。
“而且,这家伙可不算什么好东西啊。”
下一刻,清脆而冰冷的声音划破日光,像是碎玉落在冰面上。
「松手。」
昏迷的狐娘突然睁开眼睛,房间的温度骤然下降。
——银白睫羽下,那是一双能将月光冻成冰棱的苍青色眼眸。
………………
………
珑璟倚在床头,不紧不慢的打量着眼前的世界。
若烟暂时被眼前的男人请出了房间,透过纱帘的日光在他的肩头镀了层金边,倚着雕花椅背的姿态看似松弛,但食指却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口,而那里面至少还有两只飞刀——这个习惯性动作被珑璟收进眼底。
兽人少女裹着柔软的云纹锦被,蓬松的狐尾也在身后烦躁地拍打床褥,她闻到了空气里浮动的焦糖吐司香气,更嗅得出对面人类青年身上彻夜未眠的苦茶味。
“你家厨房一把手该不会在早餐里下毒吧?”她故意歪头看向门外,耳尖的绒毛随着微风拂动轻颤。
“已经默认自己会有早餐了吗。”
希泽轻轻冷笑着,放下了一直翘着的腿。
“怎么会没有呢,堂堂的国王大人总不能饿着我这个俘虏吧。”
“搞清楚状况,小狐狸。”
他目光如匕首般扎进珑璟佯装困倦的眉眼,
“被当做钓饵、还会毫不犹豫对着救命恩人挥刀的你——又如何证明自己不会成为我身边的毒瘤呢?”
“————?!”
………………
………
时间回到昨天巳时。
“可惜,无人识你啊。”
希泽轻轻抚摸着古籍沧桑的封面,虽然它的位置被某只突然出现的白毛小狐狸给占了,但后面希泽还是顺利的将它给拿到了手。至于那只小狐狸,好像是被芙罗里安的某个高官给买下了——用相当离谱的一笔资金。她的下场虽然不是希泽该操心的,不过被那种色**的中年胖子买下,估计等待着她的命运也只能是悲惨的北朝了。
他怜惜的合上那得来不易的古籍,将它抱在怀里,向城市另一头的甜点店走去。
……考虑到若烟说要帮他打扫房间这件事,果然还是多带些她喜欢的点心带回去吧?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天色,已经快中午了啊……还是快些回去吧。好在他对这座城市无比熟悉,为了节省时间,他转过弯,向着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走去——
但,还未走入小巷,一道透明的“墙”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起胳膊,轻轻抚摸着这厚厚的屏障——城内出现强力魔法的迹象本就不甚合理,更何况是在这平民区的角落。他神色复杂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蹙眉屏息潜入巷口。
………………
和煦的阳光照映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放眼望去,整条巷子的居民被屠戮殆尽:被劈成两半的老人、被绞成麻花的妇人、被碾成肉泥的婴孩。
“……叔,你不怕吗?”
“……记着,咱只是收尸的,相信冤有头债有主吧。”
粗壮的男子将肩上的血污麻袋摔在地上,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叔,咱不干了行吗?他们明明全是被那只狐狸牵连的……”他盯着巷角渗血的布袋,喉结滚动,抓捕的白狐闯入小巷,为这些无辜的人带去了灭顶之灾。“这个姑娘……连眼睛都没阖上。”
老男人佝偻的脊背僵了僵。他当然记得少女被拖出柴房时的质朴衣衫,记得她最后望向天空时干涸的泪痕,但当他开口,喉咙里滚出的却是平淡的陈述:
“……大虎,咱城郊的田早被魔力污染了。你奶奶还需要钱治病。”
“我们可以还去北境……!”大虎急切的扒住他的肩膀,却在触及对方浑浊眼底的绝望时颓然松手。
"……不要再说了,隔墙有耳。"他缓缓捂住侄子嘴巴。阳光中忽然传来铁靴踏地声,二十米外巡逻队的佩刀正与锁子甲清脆碰撞。
叔侄拉扯间,谁都没注意雾气悄然凝结成霜。
“——芙罗里安的那群人,全是畜生!”
他愤恨而压抑的落下这句话,扛着被血染红的麻袋向前走去。
在他身后,老男人沉默着扛起麻袋,布料摩擦声里混着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小子现在还不懂,当权者碾死蝼蚁甚至不需要抬脚。
他转过拐角,前方的血腥气浓得呛人。当他抬起头的瞬间,刺骨寒意突然攀上后颈——这并非深秋晨寒,而是猛兽利齿抵住咽喉的死亡预警——
“给你十秒,告诉我你们口中那群畜生的位置。"
老男人的瞳孔骤缩,只见一位棕发青年背靠墙壁,正轻轻擦着染血的飞刀;他的侄子大虎倒在地上,满面鲜血,宛如破败的人偶;更远一点的地方,那支由十五人编成的巡逻小队整齐的倒在地上,甚至连一丝声音也没来得及泄露。刀锋折射的寒光刺得他膝盖发软,但更令他感到恐惧那个青年的眼眸——明明是具没有散发出任何魔力的躯体,却散发着远超任何人的压迫。那份历经尸山血海淬炼出的从容,比任何魔力威慑更令人胆寒。
“只剩五秒了,快说吧。”青年抬眸的刹那,老男人仿佛看见死神在收割麦穗。飞刀抵住喉结的瞬间,他竟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被凌虐致死的少女——原来强者的刀刃,无论落在谁颈间,都是同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