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风裹挟着断枝与泥土的腥气掠过树梢。
带着薄荷气息的尾音拂过少女耳畔,她的身体突然感受到一阵失重,睁开眼时,她已经被安置在了厚厚的树丛中。
“已经没事了。”
希泽的嗓音像浸过日光的绸缎,轻轻拂去少女眼角恐惧的泪滴。在他身后,那两个妄图对诺雅下手的男子正以滑稽的姿势倒飞出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钉在树干上,宛如被拍扁的蛾子。
诺雅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青年,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听到捆住自己粗绳索断裂的响声。
“见鬼!这小子是瞬移过来的?空间系?还是时间系?”如同肉山般粗壮的男人啐出血沫,他脂肪堆积的脖颈泛起不自然的青紫色,看上去十分恶心。
“空间迁跃的可能性更高……时停太罕见了,而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早该变成尸体了。”他的同伴,骷髅般细瘦的男子如同被抽去骨头的蛇类般匍匐后退,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希泽冷漠地碾碎脚底的土块,他没有在时停的缝隙中杀死这两个人当然是有缘由的——他闻到了硫磺混着腐肉的气息,肉山突然撕裂空气闪现至他的面前,裹挟音爆的拳头与他的鼻尖之间的距离一瞬间就被拉至三厘米。希泽侧身躲过,垂落的衣角被热浪灼出焦痕,右手却精准的扣住了对方腕部凸起的尺骨。
“果然啊……”他叹息着将三百斤的躯体砸向岩石,像丢弃一件破损的玩具。
“……你们两个,还是太慢了。”
下一刻,尘土轰然炸开,一击未中的骷髅男蜷缩在地面的凹陷中咳出混杂着鲜血的土石。他死死盯着树枝上晃动的身影——希泽的衣衫如雀羽般翻涌着,金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戏谑与愤恨的杀意。
“虽然早有怀疑……”希泽松开手轻盈落地,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抑魔符,在他面前,两位袭击者连疗愈魔法都没用就奇迹般的恢复了伤势,再结合他们那无法称为魔力的怪异力量的话……
“——想必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上位种族吧?”
他轻轻撕下了符纸。
………………
………
不远处的角落中,少女抱着裙摆呆呆地眨了眨眼。在她贫瘠的认知里,战斗应该充斥着金属碰撞与鲜血飞溅,而非此刻日光下三人形成的诡异平衡——那两个凶徒扭曲的关节和肉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而救她的青年正在撕下腰间闪烁幽光的符纸。
——封印解除的刹那,她看见空气泛起涟漪。
仿佛如同看不见的巨鲸冲破地面,磅礴的银蓝色魔力如极光冲破天幕,澎湃的魔力潮汐压得她胸腔发痛——明明此时正处于炎热的永夏,但那位青年的周遭却仿佛弥漫着一场绝不肯消融的风雪;他如同暴风雪灾难具现化的战神,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绝对零度的威压。
少女从未见过拥有这般气场的人物,敬畏、感激和恐惧的情感自然而然的在她的心中泛波而起。
“跑。”
单音节的命令惊醒了她。少女慌慌张张地提起碍事的轻飘飘裙摆,却在迈步时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个趔趄。
她小心的避过一截横断的树桩,抬起头,发现不远处本应剑拔弩张打起架来的三个人不知为何全部向她投来了奇怪的目光,就像她是什么值得鉴定的网络热门生物一样——还没跑几步路的少女疑惑的停了下来,以审视般的眼光打量起了自己……噢噢,原来是这样啊——
少女貌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都逃命这种危急时刻了自己竟然还不紧不慢的提着裙子跑路,这不管怎么想也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她深吸一口气,一股脑的抱起裙子,撒腿跑了起来;嗯嗯,果然嘛,这样跑起来不就快的多了嘛——迎着三个人的目光,少女就像受惊的幼鹿一般,气喘吁吁的……钻进了战场的中心。
“你……你当这边是在开茶话会吗?”
她看到青年嘴角逐渐凝固的笑容。
“……闭上眼睛,蹲下去。”
交错的光影中,两道畸变的黑影再次暴起:头顶传来的闷响与骨裂声让少女脖颈后的寒毛根根竖起,希泽单手格挡着能击碎山体的拳风,另一只手将少女护在安全的扇形区。他的每个动作都精确如钟表齿轮,不给两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希泽活动着泛红的手腕,阴影中的侧脸如古典雕塑般冰冷。当最后一声骨骼脆响消散后,少女抬起头,突然注意到青年衣衫下若隐若现的伤痕——每当魔力涌动时,那些暗红色疤痕就会浮现出金纹般的脉络。
她转过视线,五米开外,先前凶神恶煞的骷髅男正以诡异的角度折叠在地面,仿佛垃圾场里被暴力压毁丢弃的傀儡;身边,希泽的布靴正踩在肉山扭曲的脊椎上。
希泽俯下身,踢起的泥土附上了脚下那人的口鼻。
“我还有点事情打算问你,可要撑住了啊。”
「……浮舍的国王陛下啊」
林间突然暗了一瞬——那个本该痛苦哀嚎的男人竟扯出破碎的笑:
「——您还要继续用这副面孔游戏人间多久呢?」
肉山男临终前嘶哑的声线撕裂了寂静,他身体内的咒印静静的膨胀着,时空在某个瞬间碎成了裂缝。
少女看见希泽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线,看见肉山炸成血雾前定格在视网膜中的狞笑,看见自己飞扬的发丝突然停滞成亚麻色的丝绸瀑布。当毁灭性的魔力洪流从男子体内的深处喷涌而出时,青年带着薄荷冷香的手臂早已环住她的腰肢。
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希泽浸染鲜血的肩膀。少女将脸埋进对方厚重的胸膛,在灭世般的轰鸣声中,她听见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撕裂声——就像有人将铁杆硬生生插进了滚动的车轮。
………………
………
停止的时间中,惊魂未定的希泽惊讶的抬起头。
他很清楚,此前的多次时停已经让自己的身体几乎达到了极限,所以他此次并没能及时开启时停,在加上诺雅的存在,他本应正面被爆炸吞没,起码不该像现在这样毫发未伤——
在希泽的视线捕捉到那抹银色的辉光时,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初次见面就这么狼狈啊,小国王。】
紫银色的涟漪在日华下荡漾开来,流云凝固在神秘少女的赤裸的足尖之下,被时停锁住的气流在她槿紫色的双眸间凝成浮尘。她的存在无视停止的时间,三千银丝犹如液态流苏般在阴沉的虚空中流淌,发梢末端仿佛洒落着星辰碎屑,在天幕中撕开细小的空间裂缝。
“……你是谁?”
希泽的手指轻轻的颤抖着,他的感官告诉他眼前的少女并非上位种族,她也并非那位混蛋神明,这位银发少女的恐怖之处不在于她的力量本身,而在于她出现的那一刻,所有常识与法则都变成了可以随时撕碎的废纸……那么,她是何人?
“希泽,这份人情是我送你的。”少女转身慵懒的面向希泽,整个空间呜咽着悲鸣。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虚空,爆炸的痕迹连同爆炸本身的存在都被吞噬殆尽,就像有人用橡皮擦去了素描本上的一笔。
她赤足踩在希泽的影子边缘,突然露出孩童发现玩具般的笑容。
“怎么,还只会用你那无聊的时停嘛?真的是,快点成长为靠谱的男人嘛。”
少女伸出手,像多年未见的好友那样拍了拍希泽的肩膀。
“你见过我?”
希泽迟疑着向她投去怀疑的目光,正如少女出场时所言,他很确信这是他们的初次见面。
“不重要不重要,反正以后还会见面的嘛。”
她无所谓的摇摇头,转身朝天空走去。
“——这次的见面礼,可别让我等太久才还清哦。”
银铃般的笑声中,少女走向穹顶,在天幕中化作万千光蝶消散——希泽突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他用能力停止了世界,还是整个世界都在配合她的降临主动静止呢?
最后一只银蝶停驻在怀中惊魂未定的公主肩头,希泽低下头,发现时间已经重新开始流动了。
“……没事吧?”
他拉着诺雅起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躯变得无比轻松,就像不曾使用过能力那样。
………………
………
遥远的空中。
“哈喽~这位美丽的小姐,所以我都跟你说了欸,希泽是我难得找到的优质观察对象,能不能请你不要老是出手帮他啊~?”
一位轻浮的男子挡住了银发少女的去路,他随心所欲的飘在空中耸了耸肩,一脸很惋惜的样子:
“你难道就不想看到他不幸到崩溃的样子吗?”
“……怎么,坏事干多了把你的脑子也干坏了?”
少女面带着浅浅的嘲讽笑意,她挑衅般的注视着眼前这位自称【神明大人】的自私混蛋:
“你的目的我姑且不管,但我难道没告诉过你,我会尽一切努力避免希泽的伤亡吗?”
“是是~千祈小姐~说的跟你是什么很伟大的保护者一样。”
神明郁闷的挠了挠头,他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突然轻轻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那就让我们看看,凭你究竟能不能保护的住他吧,千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