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号晚上,一样的位置,相同的看月亮仰角,韦龙还是那样地自说自话——
“我和我父母并非完全相互不了解对方。
小时候我没有玩具玩,就经常看他们拍的年轻时候的照片。
我父母是同一个初中的同一届,都在初二因为贫困所以没能读完。
应该是那之后,他们一群朋友一起去大城市打工,照片一半多也是在那时候拍的。
后来我妈妈23岁生的我,所以在这之前就从大城市回来了。
他们是找不到好的工作所以回来吗?还是因为那时候怀了我?
因为学历自卑过吗?
看见城里人羡慕吗?
找不到好工作也纠结吗?
不得已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23岁被我绑住没有自由会不会很难受?
这些……我从没问过他们。”
为生意奔波心力焦急吗?在生意场上硬喝酒有多难受?
父亲从不把家庭以外的事带回家,夏云发现其实自己也并不怎么了解自己的父亲。
“后来我带比我小十岁的弟弟时,也偶尔把那些照片拿出来给他玩。
那些照片又被他折来折去很多次。
我弟弟长大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堆照片了。”
原来韦龙还有个弟弟啊?
但夏云没有问出口,她怕打破了韦龙现在不自觉说出心里在想什么的状态,怕他重新变回想好了什么才说的样子。
韦龙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也只了解我一点,我买的科幻小说他们既看不懂应该也没有兴趣。
和你说的这些话要对他们说,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个白眼狼。
而家族里,我弟弟比我小十岁,我堂弟堂妹比我小十二、十三岁。
差距是什么呢?
是我的记忆和他们不一样。
我种过玉米,施过肥,插过秧,收过成熟水稻,种过红薯土豆,扛过装成袋的粮食,在农村老家度过暑假时,每天给稻田旁边的菜园浇水,同时还要看着天气晒稻谷玉米。
夏天的下午很闷热,一边是看了很多遍的电视剧,另一边是一朵黑云即将飘过来,在下雨和不下雨之间摇摆不定,你得像个赌徒一样去猜,犹豫着要不要收起晒着的谷物;耳边是不知道哪棵树上传来的蝉鸣,二楼平顶上有很多蜻蜓在飞,怎么抓都抓不到。
曾经我种过的在不同远近的田地早就被收走做了规划,现在他们几个小孩子也不再需要那么辛苦,原本老家周围邻居的房子都是一层而已,现在都做到三四楼高了,县城里的房子也已经装修好了,离家百米的外婆家的那个小院子也因起了高楼而消失了。
一切都变了。
但都只是我的记忆,不是他们的。
父母他们是不是会有好多我再无机会见到的记忆呢?”
韦龙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除此之外就不孤独了吗?
我父亲,在我有记忆以来换的所有工作都是在五六公里外的老家附近,早上去晚上回,他的根一直在那里,可为了我们的教育、为了我妈妈而在县城外婆家附近安了家。
我母亲,因为我们家三男一女,在他们夫妻吵架的时候,她总想找个帮手,我们三个男的也不会那么细腻到能理解女性的一些事,所以她也会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吧?
我弟弟比我小很多,父母年轻旺盛的精力都用来带我了,现在对他没有对我那时候用心,他会不会觉得被关心的不够呢?
一家人能相互理解吗?
能理解各自的情绪、状态、意愿吗?
永远不会争吵吗?
我真的,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