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教室的日光灯管在暮色里发出细微嗡鸣,江茜望着窗台上枯萎的绿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课桌右上角贴着去年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被修正带反复涂抹,变成一团苍白却永远不会孵化的茧。
走廊传来嬉闹声,复读生们抱着新教材鱼贯而入。有人撞到她的课桌,夹在数学书里的琴谱滑落在地。江茜弯腰去捡,泛黄的谱纸上《永远活在盛夏》的标题被咖啡渍晕染,像一滴干涸的眼泪。
"这是你经常提起的朋友的吧?"前座男生捡起谱纸,他的影子投在五线谱上,刚好遮住那句"蝉鸣是永不落幕的青春礼赞"。
江茜夺回琴谱塞进书包,金属拉链刮破指尖。血珠渗出来时,她想起初三那年温澜帮她贴创可贴的样子。医务室的纱帘被夏风掀起,两个少女的影子在地面交叠成蝴蝶形状。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父亲的信息跳出来:"张总下周来家里吃饭"。锁屏壁纸是她偷拍的温澜——在音乐教室踮脚够谱夹,马尾辫扫过窗棂上垂落的紫藤花。
夜色漫过教室时,江茜摸到校服内袋的酒吧会员卡。那张磁性的卡片,她用它在锁骨处刻下一道细小的红痕,像年少时温澜为她编的同心结。她学会了放纵,学会了麻醉自己。
霓虹灯在酒吧外墙流淌成紫色星河,江茜将第十二杯龙舌兰一饮而尽。冰球撞击杯壁的声音让她想起沙漏翻转的声响,温澜在月台上抱着笔记本的样子突然清晰如昨。她摸索着按下通讯录第一个号码,温澜的专属铃声是她们合写的钢琴前奏。
"少年游,酒中仙;玉湖冰心,黄粱一梦"江茜的视线被泪水泡得发胀,霓虹灯牌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绿色光斑。她撞开消防门冲进后巷,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月亮。手机跌进水洼时,通话界面还在闪烁温澜的星空头像。
温澜赶到时晨露正凝在江茜的睫毛上。她蜷缩在芦苇丛里,浅绿连衣裙沾满泥浆,像株被暴雨打残的玉兰。"醒醒!"温澜的声音抖得厉害,江茜腕间的淤青比泪痣更刺眼。澜坐着凌晨的火车赶回来。
"我是莉莉丝..."江茜突然吃吃地笑,染成酒红的发丝缠住温澜的珍珠项链,"而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的夏娃,我本身就是罪孽"她的指甲掐进温澜手臂,在白皙皮肤上刻出新月形血痕。
耳光声惊起夜栖的白鹭。温澜看着掌心血丝,想起十五岁那个雪天,江茜光着腿在壁炉前弹琴的模样。火光照亮她后颈细小的绒毛,那时她们都相信永恒。
"少年的你曾经散发出那么耀眼的光彩"温澜扯断被缠住的项链,珍珠滚进草丛像散落的时光,"而现在却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了?"
东方泛起蟹壳青的颜色,江茜摸到口袋里冰冷的硬币。她终于看到温澜眼底沉淀的失望——那不是对叛逆的厌恶,而是目睹纯真消亡的痛楚:茜已经不是昨天的茜了。
她们背对背坐着,沉默良久。直到温澜起身“我要回去了”茜点点头“再见,我回不去了”她们彼此告别对方。
温澜的背影在远处的尽头缩成小点。江茜握紧自己的手臂,表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当第一粒雪开始坠落,她突然明白有些距离不是地理上的——就像此刻她们相隔不到十米,却永远走不回共谱一首歌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