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古刹飞檐的螭吻上,顺着青苔蜿蜒成透明的锁链。江茜站在积满落叶的石阶前,金黄的梧桐叶簌簌落在她酒红色的发梢。
高考分数在手机屏幕亮起的刹那,她正将琴谱叠成纸船放进放生池。数字在水面破碎成涟漪,惊散池底衔着硬币的锦鲤。住持敲响晨钟,惊起檐角铜铃里沉睡的百年尘埃。
"施主在等什么?"扫落叶的老僧突然开口。江茜看着纸船浸透池水,尾迹在水面上上洇出深蓝泪痕,"等一场暴雨。"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父亲的短信弹出:"你还要当一个小孩子吗?"池面倒映着她锁骨处的玫瑰纹身,昨夜用酒精棉片擦拭时,颜料混着血丝渗进指甲缝。山门外听不见旅游巴士的喧哗,她继续向深处走去。
江茜走过刻满姻缘签的回廊,褪色的红绸带抽打着她潮湿的脸颊。木造的褪色雕像在电光中忽明忽暗,她突然想起复读教室的日光灯——同样苍白的注视,同样令人窒息的静默。
霉味裹着青草香涌进来,她蜷缩在这片世界尽头一般的地方。手机在牛仔裤后袋里似乎散发着温暖,温澜的对话框还停在三天前的消息:"无论如何,你都是你。"
来到旁边的商店小屋里,生锈的铜锁挂着半截红绳,老板悠闲地在香炉袅袅的烟雾里打盹。老式卡带录音机躺在破败的红木桌上,布满了蜘蛛网和岁月的吻痕。
她看着这里的各式物件,古朴的仿佛2万年前原始人的作品。外面传来莎莎的雨声。磁带里传来温澜常听的那首It never rains in southern California。惊雷劈开弥漫的云雾,她终于听见十七岁那场未完成的合奏里,温澜的一声叹息。
晨光穿透瓦缝时,江茜站在山门前梳理打结的长发。手机还在震动,未婚夫和父亲发来的消息将沉睡在海底。她将珍珠项链缠在银杏断枝上,转身时纸条颤动着掉下满地青果。
长途客车在盘山公路颠簸,她靠着车窗补口红。雨刷器在玻璃上划出五线谱,忽然想起温澜说高铁穿过隧道时,黑暗里让她想起各种鬼故事里的场景。她染着靛蓝指甲油的拇指悬在拨号键上,直到山脚下出现城镇的轮廓。
"我回来了,我出发了"她说。
温澜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要告别,可是她不再感到悲伤,或许这是一种新生。行李箱上贴着褪色的鲸鱼贴纸。江茜的帆布鞋沾着草籽,走过自动门时,感应器发出"叮咚"的禅音。
"夜班车比较便宜"她把火车票折成纸飞机,"我在酒吧找到了驻唱的工作,离家出走的我再也不是大小姐了,要自己养活自己了。"霓虹灯穿透候车厅玻璃,在她锁骨处的玫瑰纹身上流淌出奇异光彩。
温澜将沙漏放进她掌心。流沙在倒转中泛起金粉,"你要告别的不是我,是错位的你;你要去的不是海角天涯,而是你心所安的故乡。"
江茜将纸飞机掷向远处。夜风穿过草坪,带着温暖的酥麻的感觉,她忽然想起十二岁春游时温澜被海风吹走的草帽。
列车启动时,温澜看见她对着车窗整理耳后的鬓发。铁轨震动里仿佛传来初中在桌面上敲击的旋律,江茜举起沙漏贴在玻璃上,流沙正逆着重力向上攀升,像群挣脱地心引力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