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纳德星d的化石镇在黄昏中显得格外苍凉，夕阳的余晖洒在低矮的山脊上，将红土平原染成一片暗红。镇子坐落在这片荒漠的边缘，周围是无尽的沙砾与风化的岩石，空气干燥得仿佛能挤出火星。废墟中，残破的建筑歪斜地立着，墙壁上布满裂纹，像是被时间和风沙无情剥蚀的遗骸。
镇民们在这些废墟间忙碌，汗水混着尘土在他们的脸上画出一道道痕迹。他们围着几座巨大的藻类培养罐，手中的工具叮当作响，试图修复这些维持生命的设备。罐体表面锈迹斑斑，裂缝处露出暗绿色的残液，散发着淡淡的腥味，风一吹，沙尘卷着这气味四处弥漫。
陈丽华站在一旁，身上的工作服沾满灰尘，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是化石镇合作社的管理者，此刻眉头紧锁，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扫视。一周前，藻类培养罐遭到不明破坏，镇上的食物供应彻底依赖外来的物资投放。
如今，修复工作进展缓慢，她的嗓音因长时间指挥而有些沙哑：“得快点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外面的物资不是长久之计。”她放下手中的焊枪，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眼底却藏着一丝无力的疲惫。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关节泛白，仿佛在用力压抑内心的不安。
镇民们低头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有人用电磨切割着罐体的接缝，火星四溅，有人拿着一把破旧的扳手拧紧螺丝，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废墟间回荡。他们知道，藻类培养罐是化石镇的命脉，断了它，镇子就没了活路。
风卷起的沙尘，吹过废墟，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为这场挣扎伴奏。一个年轻矿工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嘀咕：“要是再不修好，连虫子都没得吃了。”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没人回应，但每个人的神情都更沉重了几分。
化石镇外的荒漠中，一支运输车队艰难前行。车队的车辆破旧不堪，轮胎在崎岖的红土上颠簸，扬起滚滚尘土，像是黄色的烟雾笼罩在周围。车厢里堆满了物资，蓝色凝胶状食物的包装袋在颠簸中微微晃动，成员们紧握着步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荒漠寂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沙砾打在车身上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突然，一枚8mm的子弹撕裂了平静，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车队瞬间陷入混乱。“敌袭！敌袭！”队长扯着嗓子喊道，试图组织反击。他的嗓音嘶哑，脸上满是尘土和汗水，挥手指向左侧的沙丘，“在那边，火力压制！”他扣动扳机，枪声急促响起，但子弹打在沙丘上只是扬起一阵尘土。
拾荒者的攻势迅猛异常，他们依靠屏蔽辐射的伪装躲过了探测，摸到了车队近前，纪律性更是远超车队成员。一名拾荒者站在沙丘顶端，脸上蒙着破旧的围巾，只露出一双冷酷的眼睛。他屏住呼吸，肩扛火箭筒瞄准了领头车。伴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冲天，领头车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散落在荒漠中，金属残片在沙地上冒出缕缕青烟。
“撤退！快撤！”队长声嘶力竭地喊着，但混乱中已无人听令。枪声与爆炸声交织，车队成员节节败退，鲜血染红了沙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的气味。拾荒者如狼群般围拢，动作熟练地抢走物资后迅速撤离，只留下满地狼藉。
伤员们相互搀扶着返回化石镇，脚步踉跄，脸上写满绝望，医疗站早已人满为患，恩库贝·奥古斯丁面对匮乏的资源，只能无奈地摇头，额头上渗出冷汗。
在镇子边缘一间破旧的实验室里，西奥·克雷格（Theo Crag）正伏案工作。实验室的墙壁斑驳不堪，挂满了地质图表和磷灰石矿样本，桌上散落着工具和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味。西奥是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一头凌乱的深棕色短发被汗水打湿，灰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专注的光芒，但眼角的皱纹和微微下垂的肩膀暴露了他的疲惫。
他手中拿着一块磷灰石矿，凝神观察着上面的纹路，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些细微的痕迹，似乎想从中找出生命的痕迹——这是他多年来研究的执念。他的呼吸平稳而缓慢，每一次吐息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门突然被推开，陈丽华快步走了进来，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惊得西奥手中的矿石差点滑落。他抬起头，放下矿石，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略带倦意：“怎么了，丽华？”
“藻类培养罐修得太慢，食物快没了。”陈丽华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更糟的是，运输车队在回来的路上被拾荒者袭击，物资全被抢了。”
西奥的眉头猛地皱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身体不自觉地前倾，“袭击？伤亡怎么样？”
“几个伤员回来了，但物资没了。”陈丽华咬了咬牙，嘴唇紧抿，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个月的抗辐射药品也被抢了，镇上已经有人出现呕吐和腹泻了，连恩库贝都束手无策。”
西奥的脸色变得凝重，他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低声喃喃道：“辐射病……没有药品，他们撑不了多久。”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矿石，眼神复杂，既有对镇民的担忧，也有对自己研究中断的无奈。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实验室角落的通讯设备，步伐坚定却带着一丝沉重，“我联系城里想想办法，丽华，你先回去安抚大家。”
陈丽华点了点头，眼中涌起一丝希望，嘴角微微上扬，“好，你快点。”她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西奥独自面对闪烁的屏幕。
西奥站在通讯设备前，对着印在服务器上的白叉后的联系方式开始了呼叫。“西奥·克雷格…2秒…西奥·克雷格…5秒…西奥·克雷格…8秒…”
“西奥·克雷格请讲，这里是贝希摩斯。”屏幕闪烁了几下，出现了云枢的面容。她是个冷静干练的女人，短发利落，眼神坚定，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我是西奥·克雷格。”西奥的声音带着急切，双手紧握在设备边缘，“化石镇遇到了一些麻烦，研究被中断了，我们需要帮助。”
云枢微微点头，眼神沉静，“别担心，西奥，我们已经注意到你的情况，现在可以来说说镇上的问题了。”
西奥深吸一口气，开始叙述，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一周前，藻类培养罐被破坏，食物全靠外来的物资。但运输物资的车队在回来的路上被拾荒者袭击，物资被抢，车辆遭到破坏，这个月的抗辐射药物也没了，镇上已经有人出现了呕吐和腹泻。袭击者可能还没走远，正在准备下一轮袭击。”
云枢的眼神一凛，语气坚定，“请放心，联盟重视你的研究，但我们也很关注镇上居民的安全。”她顿了顿，目光锁定屏幕，“医疗物资和设备都在路上，星墟市“医院骑士团”云枢，将在4000秒后抵达。”
西奥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明白了，云枢，谢谢你。”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的疲惫稍稍缓解。联盟在本地人中并不受待见，他明白云枢的意思，也愿意配合她的伪装。
通讯结束，西奥揉了揉眉心，喃喃道：“希望来得及。”他转头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远处山脊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就叫贝希摩斯吧，听起来张牙舞爪的，船员们应该会喜欢。”作为一艘回到三线打杂的航母，童心未泯的复合智能“善意的提醒(Gentle Reminder)”留下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主控和还算正经的名字就带着机房跑路了。
所以只带了一具素体的复咎没办法说服他配合自己装逼，只能靠着摆动本体79的光帆遮挡激光的射界，才让它在凌宙抬头的瞬间击碎了掠过的垃圾。而当复咎与凌宙走进气闸时，一根短粗的运载火箭正与他们擦身而过。
“所以姐姐觉得这艘船和我比怎么样？”复咎坐在舰长的座椅上，抬头看向餐厅中的凌宙，双手摆弄着一台按照人工道德规范升级的食物打印机——空荡的机房让贝希摩斯有了一个不用坐在餐桌两侧的舰桥。
“虽然旧了点，设备少了点，但不被监视的感觉还是挺自在的。”另一边披着毛毯的凌宙正在用叉勺拨弄着一块少女的后臀。外层经过热风炙烤，带着一层深棕色的脆壳，其上黑色点阵，附着浓郁的风味，而切口上露出的鲜嫩肉质，纹理细腻。一口咬下，低温烹饪下红润的基底上分布着大理石纹理般的白色脂肪，在口中散开，肉香与焦香充斥着鼻腔。
“自己的肉味道不错吧，目前地面的大部分人吃过的肉已经和姐姐吃的只有一点不同了，”复咎指了指凌宙的盘子，“——都来自其他人。所以战后联盟一直在给地面提供基本的生存物资，十字的小家伙们大多也都住到了地上。”
巴纳德星系因为宜居带行星的发现，一度成为了太阳系内战时难民与逃兵的主要目标，被70年前抵达的人们叫做桃源(Blossom Spring)。复咎也带着他老旧的身体，从天苑四(Epsilon Eridani)回头加入了联盟的第一轮反向开拓。
“桃源这地方有着缺啥叫啥的传统，所以第一颗行星叫净土(Elysium)，第二颗叫乐园(Avalon)，第三颗叫巴纳德星d——因为上面住满了人，大家啥都缺。”复咎的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我们现在希望它上面的化石镇能继承星系的传统，别让亲爱的地质学者席奥·克雷格找到一点长链分子的踪迹。”
“所以你确定船上的人真不是因为听到你要来就都跑了吗？”凌宙意识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进人贝希摩斯以来他们没遇到一个船员。
“不不不，当然不是，船上留守的最后一个人——云枢刚刚因为我们在化石镇的盟友去了地面。”的复咎的眼中闪过一阵光芒，凌宙感觉到贝希摩斯翻了个身，餐厅的悬窗外露出了一颗暗红色的星球。
“联盟总是希望如果自己错了，人类还能有其他的可能。所以复合智能会阻止充满道德争议的惨剧发生，而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就靠船上的小家伙们出手解决了。”
少年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苦笑，“前知者们倒是还好，在自己的领域里总是充满自信。复合智能就只剩下悲观的家伙了，知道的越多，越能感受到突破知识边界的希望渺茫，只能藏在浓烈的情感背后麻痹自己。”他指了指自己。
“巴纳德星d上有个磷灰石矿，旁边镇上的藻类农场遭到了破坏，我们投放的物资也有不少在运输途中给人劫了。现在镇上同时缺乏食物、药品和一个拱火的人。”复咎皎洁一笑，指着墙面投出的小镇周围的地图。
“药品缺的不多…别让我去当食物就行”在联盟的科技优势下的凌宙有些跃跃欲试。
“卫星显示袭击者的来自附近的中立城市，扫描过程中发现了屏蔽多波段辐射的材料，袭击者背后的技术水平不低，可能有些我们感兴趣的东西。”
“你呢，负责去解决在下面的人可能搞出大问题，刚好熟悉一下自己的力量；”复咎打开了通往淋浴间舱门，又在舰长的座椅上翘起双腿，带着故作深沉的语气说道：“我嘛，就勉为其难冒充一下舰长，老人家会看着你的。”
“因为内战的原因，下面的人很不友好”凌宙接住了飘来的一块棕色的凝胶和一罐喷雾。“所以下去之前先拿凝胶给自己上一遍色，到了地面再及时用喷雾补漆，别心情不好把人都杀了。”
荒漠的上空，一根短粗的火箭划破夜幕，液氢发动机喷射着蓝色火焰，缓缓降落在化石镇的空地上。舱门打开，云枢一前一后挂着两个大包跳下火箭。她身穿一副铝合金的中世纪板甲，外面披着一件画着红色十字的罩袍，边缘因巡飞弹升空吹出的风而微微飘动。
走过淋浴消杀的隔间来到机库，里面停着一排长度不到10米的圆筒。凌宙穿着一身当地的粗布长袍，钻进了其中一个货舱。
在周围镇民疑惑的目光下，头盔下的云枢，声音沉稳，“医院骑士团云枢，前来提供援助。”巡飞弹划破夜空，精准击中拾荒者的阵地。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沙尘和碎石被冲击波掀起，在空中翻滚。
一个孩子拉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盯着云枢的铠甲，小声问：“她是骑士吗？”
西奥没绷住，走上前解释道：“云枢来自一个远方的医疗援助组织，为我们带来了药物和补给。”他看向云枢，眼中带着一丝默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镇民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陈丽华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好了，我们有救了。”她擦了擦眼角，转身招呼镇民开始搬运货物。
参差不齐的爆炸声仍有些旧震耳欲聋，盖过了液氢发动机工作的轰鸣，另一枚短粗的火箭在爆炸上方100m处速度归零，投下凌宙后发动机在复咎的控制下开机了一瞬，划过一道抛物线后再次开机爬升，没入了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