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迎的手指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
不可能...他明明在病房外设下了屏蔽结界,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这个病房的存在。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走廊上格外清晰。
他猛地抬头。
来人穿着深色外套,露出白色衬衫的领口,单肩包随意地搭在背后,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捕捉到他嘴角舒展的浅浅的笑容。
“在看什么呢?”青年对着白猫轻声问道。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那股令陆迎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突然消散了。
窗台上的白猫不再盯着他,反而昂起下巴,尾巴慵懒地画着弧线,发出两声“喵喵”的叫声。
“嗯?“青年的目光转向陆迎,微微挑眉,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陆迎面色阴沉,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他的视线死死锁住那只叫普尔的白猫,就在刚才,他体内的灵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战栗,就像食草动物直面天敌时的本能恐惧。
而现在,那种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错觉。
“普尔,别打扰别人。”青年伸手想抱走白猫,“你吓到这位先生了。”
陆迎强迫自己放松表情:“不用在意,我没事,只是病人需要静养。”
青年歉意地点头,伸手去抱猫。
谁知白猫灵巧地缩身,轻盈一跃躲开他的手臂,稳稳落在病床尾的栏杆上。
它仰头冲青年“喵喵”叫着,尾巴不满地拍打栏杆,在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青年无奈地看向陆迎:“看来普尔想在这里多待会儿。”
白猫甩了甩尾巴,倨傲地昂着小脑袋,琥珀色的猫眼斜睨着陆迎。
陆迎的面容骤然阴沉如铁,眸中青光暴涨:“我最后说一次,带它走。”
他的声音里浸着冰碴,指节发出危险的咔响。
青年却恍若未觉,俯身揉了揉白猫的脑袋。
“地上这位小姐,”他忽然抬头,目光澄澈得刺眼,“不需要叫医生吗?”
陆迎这才反应回来,看向昏迷的小薇。
她的发丝散乱在地面,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灭口、带走友希、伪造现场...
他的苍白手指悄然滑向口袋,触到冰冷的金属。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骤然撕裂寂静。
嘀嗒——嘀嗒——
社保局特有的蜂鸣警报由远及近。
陆迎浑身一僵,谁报的警?他明明屏蔽了所有信号!
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
现在对抗社保局还太早...
病床上的友希忽然轻轻蹙眉,仿佛感应到什么。
陆迎死死盯着她瓷白的侧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终他猛地转身,外套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仓皇消失在门外。
青年慢条斯理地挠着白猫的下巴,直到警报声彻底远去。
“又得给阿芷收拾烂摊子了...”他轻叹,目光落在友希身上时突然凝住。
少女面色苍白,病号服无风自动。
他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
“这种感觉,是灵质要觉醒了吗?不太稳定,需要...”
——
梦境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友希又一次回到了那个灰蒙蒙的童年。
教室的窗边永远是她固定的位置,阳光斜斜地洒进来。
她常常趴在窗台上,看着操场上奔跑嬉闹的同学们,他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而她则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异类。
偶尔会有同学好奇地凑过来:
“哇,你的皮肤像雪一样白!”小女孩惊叹着伸出手,却在快要触碰到时被同伴拽走。
“友希的头发是天生的粉蓝色吗?”男孩瞪大了眼睛,“我妈妈说只有童话里的精灵才有这种发色...”
这些话语像蜻蜓点水般掠过,留下的涟漪很快就会被更多异样的目光淹没。
更多的时候。
“看到窗边那个女生了吗?长得挺漂亮的吧?”走廊上,一个女生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不过我劝你别靠近她。”
“为什么啊?她看起来挺安静的。”
“她有病啊!”说话的人突然提高音量,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你没发现她的皮肤白得吓人吗?还有那头蓝粉色的头发——”
“可那不是很特别吗?”
“特别?那是铅白病的症状!”女生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听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不能晒太阳,随时都可能死掉,更可怕的是,这病会传染!谁跟她玩就会变得跟她一样!”
“真的假的?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一个男生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到友希面前,故意扯着嗓子唱起自编的童谣:“蓝毛怪,蓝毛怪,太阳一晒就完蛋!周一出门周二埋,叮叮当当变火柴!”
友希低着头,铅笔在作业本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放学回家后,她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爸爸又去应酬了。
妈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声音里满是疲惫:“友希是个懂事的孩子,再忍忍就好了...”
但她的生活并非从一开始就如此灰暗。
结城友希还清晰地记得转学第一天的情景。
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女生主动向她伸出手:“我叫小葵!请和我成为朋友吧。”
她的笑容阳光灿烂,她们一起分享午餐。
那段短暂的友谊像一场易碎的梦。
当流言开始蔓延时,友希听见小葵背后的话。
“谁跟她熟啊?她有病都不说,故意骗人跟她玩!”
最痛的不是被孤立,而是曾经温暖的手突然变成捅向心口的刀。
友希站忽然明白,与其期待别人的温暖,不如习惯一个人的孤独。
——
暮色渐沉,夕阳的余光凝固,友希总会悄悄躲进那个无人问津的杂物柜。
狭小的空间里,尘埃在仅存的光线中静静漂浮,她蜷缩着身子,让自己完全隐没在阴影之中。
柜门合上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
呼吸一秒、呼吸两秒——像一首单调却安心的摇篮曲。
有时她会轻轻按住手腕,数着脉搏的跳动,仿佛这样就能确认自己真实存在着。
黑暗渐渐有了重量。
起初只是脚踝处泛起凉意,像被什么无形之物轻轻舔舐。
接着是膝盖,然后是腰际,最后漫过胸口,直至完全淹没头顶。
那些白天的窃窃私语、背后的指指点点、母亲欲言又止的叹息,都化作透明的水母,在她周围无声游弋。
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着,像沉入深海的一粒沙。
如果能永远躲在这个与世隔绝的角落,或许也不错。
直到那场空间震来临。
整个世界开始剧烈震颤。
烟气,火花,爆炸,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友希蜷缩在柜子里,热浪裹挟着灰尘从缝隙中涌入。
在这片黑暗的庇护所里,她反常地感到一丝解脱,或许就这样结束也不错。
不会有人记得要找她,不会有人为她的消失而难过...
“结城小姐,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用光线涌入,她茫然地抬起头。
是谁?来找我了?
狭小的角落,无人发现的,细小的悲鸣。
柜门被拉开,夏日的蝉鸣与阳光一齐涌入这个密闭的空间。
逆光中,一个边缘模糊得像是随时会消散的人影。
“结城小姐,”清朗的男声穿透混沌,“该醒一醒了。”
她茫然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黑纹白猫,它正用蓬松的尾巴轻抚她的前额,冰凉的触感异常真实。
“结城小姐?”
视线微转,男生坐在床边,他挑眉微笑时,有种半透明的质感,好像是时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