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歹说，在近乎是半威胁式的劝说下，阿卜杜·阿尔康终于勉强放下水烟壶，把身子拖到柜台前面处理桑卡的订单。
阿卜杜·阿尔康，身为城市内顶尖的工匠之一，纵使技艺无人能及，但不知为何，生意不是很好……至少名声很差。
这是怎一回事？追根究底，还是出于阿卜杜·阿尔康的这个“工坊”上。阿卜杜·阿尔康的作品只卖给熟人，而店内主要的经营额主要来自于二手货倒卖——带魂环的那种。
每当又一批猎人在某地团灭，遗骸被装殓回城，阿卜杜·阿尔康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和神殿的丧葬人员打声招呼，便把死人的装备大堆大堆地拉回店里，折价出售。有人咒称他“鬣狗”，意思是像鬣狗食腐动物一样凶残，恶心，令人作呕。
对于阿卜杜·阿尔康来说，这颇伤人，因为他是条蛇。
“话虽如此……我这儿的东西仍旧有人买，那都是些新手，没钱，没经验，又想尽可能购置些好装备……就像你一样。”
犀利冷冽的竖瞳瞪了眼契尔娜，当即把契尔娜吓得不敢吱声。
这倒使得桑卡不乐意了。
“别吓她。”她埋怨道。
“哟，稀奇。”
阿卜杜·阿尔康，以蛇人特有的诡异笑声，嗤笑起来。
“没想到成日杀人的疯魔女也当妈了，还护崽，嗯？桑卡啊桑卡，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闭嘴。”
桑卡没时间说话，简单地骂回去后，就开始和阿卜杜·阿尔康埋头处理着新的订单。
杂乱也有分别，桑卡的房间算是魔女们特有的邋遢所致。而阿卜杜·阿尔康的店内却呈现出一种乱中有序的杂乱，且数日一变，从无定式，外人根本看不出来有何门道，但对于本人来说则是十分便利的布局。
像是黄沙中的沙丘，在缄默中默默移动，侵蚀，堆积，不断演变为扑朔迷离的一番抽象画，但对黄沙的子嗣们却像是楔形文字一般通俗易懂。
阿卜杜·阿尔康东找找，西找找，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大油纸包。
“事先说好，桑卡，虽然制作你设计的这玩意儿的过程的确很享受，但你要再让我做，我是不会干的了……”
嘶拉一声，阿卜杜·阿尔康扯开包装的一角，几颗看起来很不寻常的小东西滚落出来，被纸包着，细绳绑着，一个铅铸的小圆球从顶端探出头来。
“……太麻烦了，你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用普通的铅弹吗？”
“不麻烦，只是没有能批量生产的工艺罢了。”
桑卡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从胸前的武装带上抽出一支火枪，把那小东西从枪口装入，用通条一投，拉开击锤，指向一个武器店内都会准备的，千疮百孔的箭靶，瞄准。
“契尔娜。”
“欸？！”
“堵上耳朵。”
可惜已经晚了。
契尔娜起先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可怖巨响，接着整个世界归于宁静，除了大的令人烦躁的耳鸣外再无他物。只见得一股白烟从枪口扩散，膨胀，一瞬间迸裂开来。箭靶仰面倒去，细看已经布满了弹孔，四分五裂。
这就是定装药枪弹，以纸壳固定发射药和枪弹，搭配经过魔导工程学改造的，把击锤的剪端能量释放绑定到纸壳弹的底部火枪，就可以省去装火药的时间，大大提高了射击速度。
“哇……”
狼耳朵很没出息地耷拉下来。契尔娜一边用小手捂着耳朵，一边由衷地感叹。
“很厉害是吧？”阿卜杜·阿尔康似乎也很高兴，“别看这疯婆娘平日里疯的离谱，其实很有脑子。不然也想不出这么多新玩意——当然主要功劳还是在阿卜杜·阿尔康这里，我做的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欸，可是，桑卡你不是魔女吗？为什么会对这类东西这么了解？”
“学院里，我选修的是魔导工程学，但在魔法衰落的背景下，魔导没了，只剩工程了……好了，我的事忙完了，现在去给你买个胸甲。”
“哦哦，好……”
契尔娜再一次揉搓大耳朵，摇摇晃晃地和桑卡走进二手货架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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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件如何？”
“差不多。”
“啊啊，那……这一件呢？”
“差不多。”
“啊啊……”
如果是在中央大陆某个王都的服装店里，娇羞的貌美少女挑选心仪洋装的风景定会让不少男人陶醉。
前提是，契尔娜手里拿的真的是洋装而非染血的甲胄。
契尔娜在货架间左挑右挑，拿了两件看起来完整度相对较高的皮甲，想起看到过的有关服装店的传说，于是有样学样，拿着两件分别贴在身上比对。
老实说，实践起来还是挺尬的，契尔娜的脸庞微红，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但桑卡并未领情，她甚至只是单纯认为契尔娜在征询意见，至于那些个门道则是完全没有看出。
“嗯……果然还是不行。”
找了一圈，契尔娜颓然地把第十二件胸甲放回架子上，抱头沉思。
“……不是尺寸不合，就是防护不够……怎么办。”
桑卡看着陷入苦战的的契尔娜，觉得继续在这儿也不是个事，于是悄悄离去，准备自己给契尔娜再找一点东西。顺便也给她一点时间去挑。
狼人的感官通常都很敏锐，唯独这次，契尔娜没有发现她的离开。在桑卡离开后，契尔娜抬头，往更古早的那一堆胸甲看去，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其中一个有些不对。
“？”
她起身走去，在那一大堆看似破烂的胸甲里找来找去，最后翻出来一个因为融雪冲洗而显得有些褪色的硬皮甲。
“啊，那个啊。”
“！诶诶，什么时候……”
阿卜杜·阿尔康冷不丁的出现在契尔娜身边，耸耸肩。
“走路喽。”阿卜杜·阿尔康指向那件胸甲，“那件胸甲可有些来头，它可是之前狼人部队里少有的女式胸甲，在旧战场捡到的……可能很适合你哦？”
“这样啊……”
契尔娜轻轻抚摸反复用油脂煮过而变得结实的硬皮革，感受它的触感，旧归旧，可是令人安心的结实。
翻看中，一张泛黄的画片从夹缝中掉出来，契尔娜捡起来看。
她呆住了。
“……妈，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