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契尔娜轻轻捡起焦黄的画片。
被那场战争最后的战火所灼,被近十年的冰雪所覆盖,混杂着腐败滋生,风吹雨打——画片已脆弱不堪,轻轻一折就有支离破碎的风险。
画片很精致,虽然人物的面目已经有些模糊,但可以想见,在如此小的画片上作画一定需要花上一笔不小的钱。可昔日的主人却认为,这值得。
画片的上面是一个笑盈盈的年轻狼人母亲,手上抱着个孩子,脸蛋小小的,在怀抱中几乎只露出尖尖的狼耳朵。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那小狼人不到两岁,看不出男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作画者的方向,眼神显然充满欢乐,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的童年即将终结……又或许知道?契尔娜发现画的背景是广袤无垠的黑土地,然而瑟索无一点,麦子烂在地里,无人收割。这时战争尚未结束。
“嗯,怎么?质量有问题?”阿卜杜·阿尔康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慢慢凑过来。
“啊,啊……”
她说不出话。
像是即将哽咽着哭出来,契尔娜只能艰难地呢喃几声。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她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阿卜杜·阿尔康被忽然瘫倒的契尔娜吓了一跳,感觉到自己再待下去是不合宜的了,于是迅速离开了现场。
但愿不是吧……可内心又期望着,那真的是自己,那个女人又真的是妈妈……她颤巍巍举起画片,借着头顶的灯光,继续端详。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女人的微笑会如此眼熟?为什么自己一看到她,就无法呼吸?
归根到底,自己何以肯定那就是母亲,那就是自己?要知道,在旧战场战死的狼人不计其数,女性狼人虽不常见,却也不少,而今天这件遗物属于亡母的概率,则更是小而又小,这几乎是妄想,这几乎毫无意义……可是为什么,这画片上的女人会让她感到如此熟悉?
契尔娜,试图唤起记忆中有关童年往事的碎片残章,他们有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有时在睡梦中浮现,就像昨天晚上,在桑卡的房间……可是细细追究,却又像是自河底升腾破碎的气泡一样缥缈。
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见不到了父母,只记得他们要去打仗。打仗不是罕事,这片土地上的战争从来不少。可是母亲那天格外地高兴。
“这是最后一仗!”她说,“契尔娜,等我们回来,就坐北边港口的船回到边缘大陆去,好不好?”
答案自然是好。
“别说这种话啊……”
在一旁的父亲扛着像是枪戟的大家伙吐槽道——不知为何,他在记忆里竟像是中间人。
“说这话都没回来哦。”
一语成谶。
契尔娜的记忆再次模糊起来。她记得父母的临行,却记不得父母的长相。死讯是何时听说的,也几乎忘却。有关童年的记忆除了破碎的流影,就只剩下这一段,好巧不巧,还是和父母见的最后一面——多么不幸!
这对于辨认画片来说无济于事。
“嗯……啊,有了……”
契尔娜突然想起什么,她站起来把画片在架子上放好,然后从一旁放着各类武器的桶里抽出一把宽刃阔剑。不错,很亮。她吃力的把阔剑架到自己脸的高度,仔细把自己的脸和那个小孩子比对。
如果那个孩子是自己,那那个女人自然就是母亲了!
陷在兜帽里的脸庞和圆润小孩子的脸蛋不能说截然不同,的确有些神似。可是眼睛……不,那个小孩子的快乐在自己眼中一点也看不出来,也许是藏在内心深处了,谁知道呢……?
结论是看不出来,实在困难。
只剩这样一个办法了。契尔娜决定把画片带回酒馆,请中间人辨认一下,他认识他的母亲,在有些短的相处时间里,他曾无数次和她讲过她的母亲
……至于胸甲,买下来好了,就算不是母亲的东西,含有的女式狼人胸甲,她不可能用不上。
——————
契尔娜带着胸甲和画片回到柜台,阿卜杜·阿尔康已经在那里等候,由于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这时已经识相地缄默起来了。看来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露的那么刻薄。
桑卡也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看到契尔娜,便淡淡打了个招呼。
“来了?”
“嗯,刚刚,出了点事情……”契尔娜把画片掖进胸甲,小心地放到柜台上。“我想……这件胸甲我会用的上。”
桑卡点点头。
“可以。过来,看看这个。”
契尔娜恋恋不舍地松开胸甲,来到桑卡身边。桑卡挪开身子,只见一整套齐全的开锁工具,和一个纯黑色的轻薄手套也放在柜台上,等待结账。
“这,这是……”
“给你的。”桑卡又点点头,“工具是新型合金铸的,手套也是便于工作的魔导高敏手套,戴上去和空手没区别,还可以隔绝伤害。毕竟对斥候的手来说,灵巧可是最重要的。”
“桑卡……谢谢。”
“不用谢。结完账了,直接拿走就行,我会给你买那件胸甲。”
契尔娜接过工具和手套,看看手上的一堆,又看看桑卡,此时她感到桑卡的黑袍是头一回地不再可怕了。嗯,她甚至看起来格外慈祥,格外眼熟……唉,这大概只是自己的想像吧。契尔娜在心里苦笑,毕竟自己向来会没主见地亲近对自己好的人,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这时,工坊的大门轰然暴鸣起来。
“疯魔女,你的死期到了!”
异变陡生。十几声枪响传来,铅弹碎裂了大门,像雨点般砸向三人,桑卡最先反应过来,迅捷地扬起断杖。
「月已近落,行灯将息——令雾气庇护这土地!」
紫色烟雾升腾而起,铅弹纷纷刺破迷雾,却没有听到一声惨叫。
“咳,花样还挺多!”
早已无法承担原有职责的木门被一脚踢倒,数个装束各异的猎人正在门后。一个重装上阵的战士手按十字剑,大喇喇踏进店内。
那正是昨晚酒馆中,与中间人交谈过的重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