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钟，谷间彻底失去光辉之时，风雪渐起，是为前夜。
离开腹地和深入腹地来说，难度要低上不少。桑卡和契尔娜没花多久就走到了密林的边缘，来到一条战时修建的简易道路上。
“群山不喜欢任何生物侵犯它的奇迹，无论是混沌，还是秩序，又或亦正亦邪的猎人。”
契尔娜紧紧掖住披风，紧紧跟住桑卡。她仅仅能看清她的背影，视野中，魔女的黑色斗篷像是具象化的瘟疫一般不断在视野变换着范围，像是会令眼睛蒙翳的恶疾，侵占着眼前的空间。斗篷下，断杖的一头斜侧着擎在背后，像是持矛一样拿着。
“所以才会有暴风雪，将一切未能撤离的生物拖进迷失。”
契尔娜闻言，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被强风噎了回去。
“而在迷失之前撤离，是身为猎人必须要办到的事。没人能在漫漫长夜中撑下来。”（捏他一下《漫漫长夜》这个生存游戏）
“那，迷失时间该如何确定呢？”
“因人而异。”桑卡回答道，“我一般能撑到晚上七点再启程回去。”
契尔娜又想说些什么。这次她学乖了，用披风遮住脸，本意是想要避风，不料一阵强风吹来，头部被披风整个包裹起来。
“唔！唔！”
丢人了。契尔娜不知不觉间落在后面，桑卡貌似没发现，依旧自顾自说着。
“没钱的话就走回去，特殊的话有其他方式回去。”
跟上来了，契尔娜很是狼狈，连兜帽都被吹下来，脸色潮红，头发乱糟糟的。这时她才发现桑卡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一具早已覆盖了薄薄一层灰白的猎人尸体。
桑卡踏住猎人的尸体，弯下腰去摸他的脉搏。
他貌似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脸朝下，直挺挺地趴在腹地密林的边缘，一柄板斧深深砍进背上，简陋的背囊内空空如也。无论桑卡如何亵渎他的遗骸，他都没反抗。
这不是罕见的事情，有些新手猎人没钱买好装备，只能像老鼠一样进去，最后存活率一般都很低。
“……看来被牧师安过魂了。”
“这……也能看出来？”
“不然他会变成不死。”
桑卡把板斧拔出来，从他的衣服上随便擦了擦，然后插进腰带——子弹全用完了，也没法一直指望断杖，她需要一切可用的武器。
桑卡思索了一会儿，补充道：
“这是好事，说明我们快到了。”
这窸窸窣窣，在风雪中，二人后方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几乎细不可闻，难以察觉的声音。
“……？”
契尔娜好奇地看去，忽然间感到一层震悚爬上脊梁。一个幽影从林子间闪过，像是持着弯刀，以诡异扭曲的姿势爬行的异形。
也就是人们通常会称之为“鬼”的东西。尽管契尔娜看不真切，不敢断定，但仅仅是有这个可能就很让人害怕了。
“……桑卡？”
“看到那个了？”
“嗯，像是一个……幽灵。”
看来是这里了。桑卡喃喃自语着，往那鬼魂出没的地方走去。
“我们要穿过这里，另一边应当会有撤离点——做好心理准备吧。”
——————
疏林与密林的压抑虽有程度之别，但它们的种类才是真正将二者分开来的。在密林中的压抑仅仅只是未知罢了，而在这样的疏林中，人的既视感不知为何被激发出来。
像是一切都看过，一切都见过，一切都在重演，继而感受到某种可怕的暗示悄悄渗透进了脑海。
它暗示着你——你逃不掉。
契尔娜提心吊胆的警戒着行走在疏林之间，忽然想起来中央大陆的新戏剧里有一种吓人手法，是忽然给人们一个惊悚片段，令人来不及反应。要么就是作暗示，不断给人以“大的要来了”的暗示，在无止境的等待中这么人的忍耐力。
契尔娜感到这片林子也是这样的地方。每次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幽影，但又转瞬即逝。
是啦，他们看起来没有威胁，桑卡也说过这一点。
但是这种时刻被盯梢的感受仍旧不好受。契尔娜不清楚那些幽灵都是些什么人，更不知道这些幽灵为何要聚集在此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手拄刀柄，紧紧跟着桑卡——几乎是前胸贴后背地在走。
——啊，桑卡好好闻。
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近了，这个奇怪的念头忽然跳进了脑海中，暂时放缓了对幽灵的恐惧。她开始好奇这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就开始抽动鼻子，慢慢嗅探。
那并不难找，桑卡的银发就是香味的来源。
“唔……”
看来她平常还是有在打理仪表的，至少不至于不修边幅的程度？
契尔娜不明白，但也为这个小发现而微微喜悦。毕竟说到底，她们俩在一起的时间拢共三天不到，她实在有太多太多没能了解的地方了。
凛风掠过林间，带来风吹雪。耳边渐渐的被兜帽的呼啸声与风声所封闭，一切其他声音貌似都消亡了，只能听到布料噼啪噼啪的抖动声，将契尔娜拉进沉思的深渊。
契尔娜思索着这一天——入场，战斗，休息，暴露，追击，战斗，又是战斗……还有开锁尝试与大把大把的财宝（尽管只能带走一些有点可惜）。
在这些时候，桑卡又是什么表情呢？
契尔娜觉得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她成日一张冷漠的扑克脸，在这一天都几乎没变过——不貌似还是有一次的：
“我想问你一些，你能接受吗？”
“那么，契尔娜……”
“……”
煦和日光氤氲在二人间，惹得人昏睡，如坠在过去的梦中。
“……没什么。”
桑卡最终放弃了提问，把宽檐帽往下一拉，遮住整张脸，逃避着日光。
“……算了。”
——在中午那会，也就只有中午那一会，桑卡貌似很不对劲。她坚冰似的脸终于开始融化了，契尔娜尚未试图一窥里面的图景，坚冰便再次凝固了。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桑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契尔娜此刻从未如此这么想了解他，也许，在这场漫长的狩猎结束后，她应该去问问阿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