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前,落化绝想不到听人弹琴会要命。
死亡的血珠在石板缝隙间蜿蜒成河,落化盯着自己胸前绽开的猩红玫瑰,耳畔还萦绕着钢琴的最后一个颤音。
任何的计谋,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无所遁形。
卡洛丝的高跟鞋碾过满地碎金——那是养母给他的护身符残骸。
她苍白指尖挑起落化的下颌,灰白瞳孔倒映着落化逐渐涣散的十字金眸:“皇室的末裔,你的生命,到此为止。”
时间回到不久之前…
......
黄昏将无人的操场染成金黄色。
教室窗边的少年迎着夕阳的余辉,目光遥视着天边被炽烤成红色的晚霞。
落化留着一头黑色的简洁短发,一身黑色的高领外褂加裤子,从教室中其他人同样的服装来看,这身从上到下都是黑色的衣服,就是这所名为诺顿学院的校服了。
“最终,九勇士带领联军攻下神洲帝国的首都,宣告了神洲帝国的灭亡,联军也在九勇士的统率下,组成了最初的联合政府。而距离这段历史,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
联合政府嘛,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任何之一。
听着老师如同催眠曲一般的讲课声,落化扫视了一眼课桌上的历史书。
摊开的课本上,一个特别加粗的标题惹人注目——《神洲帝国覆灭史》
这种东西,了解一下就足以应对考试了,根本不值得他去特别记住。
身为一名穿越者,凭借前世的经验,学这个世界的知识不是手到擒来?
这个世界和自己前世一样都是现代化,但与之不同的是,许多现代化的东西都是借由魔法实现的,霓虹与魔法阵在楼宇间共生,地铁呼啸着穿过刻满符文的隧道。
可以说,在这个世界,魔法,就是一切科技的起源。
身为存在魔法的世界,自然是有魔法师的,每个人在十五岁时都会进行一次天赋测试,看其是否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
如果有,那就可以成为人上人,令无数人敬仰的魔法师。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当一辈子的普通人了。
而落化——自然是没有天赋,也就与魔法无缘了,注定要度过平凡的一生了。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既然没有天赋,那就老老实实的度过此生吧。
“三,二,一。”
随着默念声结束,沉重悠长的钟声连响三下,回荡在空荡的学院中。
即使穿越了,落化也依旧改不了自己前世的习惯——从刚上课时就开始倒数距离下课的时间。
这对于落化而言,也算是一种消遣无聊时间的方式。
随着放学钟声的响起,同学们皆是成群结队的离开了,只有落化独自一人收拾好东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留下一道孤独的背影,啥也没带的离开了教室。
别问为什么独自一人,问就是身为穿越者,落化根本不屑于去和这群没有道德的庸俗小屁孩玩。
这个世界的学校只教会了他们面对贵族时的姿态,却没有教他们如何平等的对待其他人。
好吧,真实情况是为了救一个遭遇欺凌的女同学,落化成功的得罪了一个富商之女,导致没人愿意和他走的太近了。
就连他救的那个女同学,也只是向他道了声谢后,就再也没有在落化面前出现过。
早知道这么白眼狼,就不去救了,搞得他现在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还一点回报都没有。
独自一人行走在回家的小巷里,这是落化自己摸出来的偏僻小道,平常根本不会有什么人——但这也正合他意。
实际上,落化的家就是这附近的教堂。
因为这一世的落化,成功的成为了一个孤儿,被亲生母亲的好友米薇尔收养了。
而米薇尔,则是光明神教的教士。
光明神教,可以说是全联邦政府人的信仰,势力强大无比。
身为穿越者,落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抛弃的:
父亲是没见着的,亲生母亲也只养了落化三岁就把他丟给米薇尔,然后整个人神秘失踪。
而米薇尔也尽职尽责的把他养大,说实话,落化挺感激米薇尔这个养母的。
落化低头踩着斑驳的光影,鞋跟与青石板碰撞出单调的节奏。
“咚!咚!咚!”
教堂晚祷的钟声刚响过三下,寂静的小巷突然发出半声突兀的音符,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响了沉睡的琴键。
他驻足侧耳,那抹琴音却已消散在风里。
正当落化以为是幻听时,一串涟漪般的钢琴低音贴着墙根流淌过来。
这次的旋律清晰许多,是诺拉克的《雨》——虽然变奏得诡异,每个低音都像教堂地窖渗出的水滴。
这不该出现在平民区的声音让落化皱了皱眉头。
落化攥住胸前的护身符,循着琴声拐进岔道。
砖墙上藤蔓的阴影随旋律起伏,转角处,一架纯黑三角钢琴正沐浴在血色的霞光中,琴盖反射着金属冷光,如同从异界降落的棺椁。
一名灰发的少女的手指在黑白键上翻飞,红色的礼裙褶皱里沉淀着暮色。
她的演奏方式近乎暴烈,本该轻柔的装饰音被砸出金属轰鸣,低音区震颤着不祥的嗡鸣。
当最后的重和弦炸响时,整条巷子的玻璃都传来共鸣声。
落化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涔涔,鼓掌时关节都带着僵硬的钝痛:"很特别的演绎,但你不觉得...这曲子原本该有雨水的清澈么?"
燃烧的晚霞在她裙摆流动,如同凝固在丝绸上的血色黄昏。
少女似是十分陶醉的闭着眼,她拥有着美丽的容貌,但无论是露出的锁骨和肩膀,还是小脸的皮肤,却都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像是得了某种大病。
不过这样的她,又表现出一种病态的美。
少女似是早有察觉,睁开一双灰白的眼睛直视向落化:“不,你不觉得,这样的旋律,才更像是描绘死亡时的残音吗?”
少女的声音轻灵,却又充满了空洞感,像是失去希望的活死人一般,让人听着非常违和。
寂静在巷子里发酵,膨胀成透明的茧。
少女起身时绸缎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毒蛇蜕皮时鳞片脱落的声响。
高跟鞋叩击青石板的声响与心跳共振,每一声间隔都精确得像断头台的铡刀起落。
落化眉头一皱,默默后退与少女拉开距离。
“你想干什么?”落化面不改色的询问道。
听见落化的询问,少女的嘴角裂开一抹弧度,左手抬起,一支黑色的玫瑰花凭空出现。
“当然是,收取死亡序曲的入场券。我,卡洛丝,将代表神明的意志,带你脱离凡世的苦海!”
这种说辞,也就只有邪教会用了。
身为魔法世界,自然会有神;而有神,自然就会有邪神;而有邪神,自然就会有邪教。
黑色玫瑰毫无预兆的射向落化————这种速度,躲不开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该死,早知道会遇见邪教,落化打死都不可能因为好奇心过来看哪怕一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黄色的护盾突然出现,黑色玫瑰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化为黑烟消融了。
“这是……”感觉到胸前传来的异样,落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护身符,此时它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茫。
这是养母米薇尔送给他的。
“光明神教?”卡洛丝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为什么光明神教的六阶护符,会给你一个普通人?”
“不过,这不重要,我会带你回归死亡的国度!”卡洛丝右手虚握,无数鲜红的花瓣凝聚而出,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个鲜红的棱锥。
见此,落化自然不可能原地挨打,转头就跑。
“既然有这个护手符,那么就还有机会,只要…”
一道红色的流光飞速冲出,犹如破开蛋壳一般轻松的击穿了金黄的护盾,没有任何停滞,那道猩红如同衔着曼珠沙华的冥河蛇信,在他胸腔绽放出妖冶的彼岸花。
任何的诡计,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形同虚设。
碎裂的护身符直接崩飞了出去,犹如琉璃盏坠入冰面的清响,千万条金线在空中迸裂成星尘。
时间被拉长成琥珀,他能清晰看见每一片玫瑰花瓣上镌刻的死亡祷文。
落化只感觉双腿一软,便直接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褪色砖墙将余晖切割成碎片,漂浮的粉尘在光柱中跳着最后的华尔兹。
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意识也迅速消沉,落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干脆利落的去世了。
死亡,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
血液在喉间泛起铁锈味,落化突然想起穿越前那个刺耳的刹车声。
当时他正咬着便利店买的红豆面包,温热馅料溅在柏油路上的画面,竟与此刻胸口的猩红玫瑰诡异地重合。
"原来死两次是这样的感觉..."他试图苦笑,却被涌上的血沫呛住。
耳畔依旧回荡的钢琴残响,突然具象成米薇尔熬汤的瓷勺碰壁声——上周她往蘑菇汤里加了太多黑胡椒。
两世的记忆不断交织,像是蛛网般缠结在一起。
视野开始坍缩成隧道,卡洛丝的高跟鞋却在此刻发出冰层开裂般的脆响。
"要死了啊..."这个认知反而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至少...这次有人会为我哭吧?"
落化,卒!
注意到那双已经失去焦聚的十字形金色瞳孔,卡洛丝低头,她苍白的指尖悬停在少年逐渐冰冷的眼皮上方,像是要揭开某个被诸神诅咒的秘密。
看不见的角落处,青石板缝隙间突然钻出荧光的橄榄枝。
护身符碎片迸发出管风琴般的轰鸣,落化破碎的躯体被圣焰包裹。
卡洛丝瞳孔猛的收缩,踉跄的后退了两退,原本游刃有余的样子也转变成凝重:“不可能…光明神怎么会…”
黑色校服在神圣之火中重铸成鎏金圣袍,发丝褪去所有暗色转为纯粹的金色,如同将正午阳光编织成瀑布垂落腰间。
"此身,即为圣所。"
神谕响起的刹那,落化原本的十字金眸迸发出更炽烈的光芒——并非形态改变,而是瞳孔深处点燃了永不熄灭的圣火。
她的骨骼发出竖琴般的颤音,每一寸肌肉都在圣光中重构,最终定格在兼具少女纯洁与圣女神性的完美形态。
“计划有变,撤退。”卡洛丝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身形化作无数鲜红的花瓣消散。
暮色中的城市突然被神圣光芒撕裂。
那道通天贯地的金色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穿透云层时竟将积雨云熔化成琉璃状的圣火结晶,簌簌落下的光尘让整条街道都铺满碎钻般的光斑。
最先跪倒的是裁缝铺门前的玛尔塔大婶。
这个做了三十年衣服缝纫的女工,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比她手中银剪落地还要清脆:“神迹啊!是神迹!!!”
…
教堂彩窗在强光中熔化成液态的信仰,大主教看着天边的圣光,立刻下令道:“马上派人前往神临之地,查清楚发生了什么!”
…
街道开始沸腾。
杂货商人的魔法冰柜冒出青烟,外卖骑手的悬浮踏板失控撞进喷泉池,但没人理会这些凡俗琐事。
有个流浪汉被圣光灼伤了视网膜,却仍对着血色视野中扭曲的光团嚎啕大哭。
…
在街区的阴影里,三个披着星月黑袍的身影围着水晶球。
球体内浮现的光柱影像突然扭曲成狞笑的骷髅,暗紫色雾气从他们七窍喷涌而出。
"计划变更。"中间的黑袍人喉咙里传出齿轮摩擦般的声响,袖口滑落的玫瑰刺青正在渗出黑血。
…
距离光柱最近的钟楼顶端,米薇尔教士的银质发卡熔成液态,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当看到光柱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金色身影时,这个养育了落化十四年的女人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落化的亲生母亲将襁褓塞进她怀里。
…
联合政府总部,三百层高的黑曜石大厦表面流转的防御符文突然全部熄灭。顶层会议室的防弹玻璃映出议员们铁青的脸,他们身后,八米高的全息投影仪正在解析光柱的能量频谱。
当代表神性的金色曲线突破红色警戒区时,机械警卫的瞳孔同时切换成杀戮模式的猩红。
首席议员史密斯额头的青筋在警报红光中跳动。
…
而在诺顿学院天文台,一名少女注意到光柱中心那双标志性的十字金眸,悄悄撕碎了刚写好的情书——羊皮纸燃烧的焦味混着泪水的咸涩,在她舌尖酿成这辈子都吐不出的忏悔。
…
整个联合政府国在神圣与恐惧中战栗。
而在这一切混乱的中心,悬浮在光柱中的落化缓缓恢复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