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天空此时已经沦为了碎裂的背景,密布的裂纹泛着莹蓝色的光,把整个帷幕给切割得四分五裂。
这个空间已经开始从内外崩解,支撑着[月宴]的能量正在消散,覆盖在领域边缘的冰层正在消融,然而空间内部的风暴却还未结束。
岩流从地底涌起,就像是从平静的大海中突然掀起的海浪,几乎遮掩了天空,浩浩荡荡翻腾而来。
风呼啸着切割空气,疾驰的气流发出锐利地声音穿梭而过,从各个方向击穿了岩流,碎裂的岩块如雨点纷纷坠落,这场雨还未落地肆虐的狂岚就再次起舞,碎岩和穿插在混乱之中的石刃一起被卷起,吹散开来。
莫尔亚近乎疯狂地攻击宋时翎,可是宋时翎却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身边的狂风有意识一般阻拦着所有的进攻,无论莫尔亚的攻势有多凶猛又或是奇诡,也没有办法接近宋时翎身边的那片区域。
以宋时翎为中心扩散出的一块圆形领域,就像是永远无法被犯进的圣域,所有的恶意和冒犯都被封绝在外。
可莫尔亚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杀意和威压,宋时翎并不是不想攻击,更像是在积蓄能量和等待时机,就像是扑杀猎物前沉寂许久的凶兽,在等待着眼前美餐露出破绽的一瞬间。
昏迷的苏滢已经被莫尔亚封进了地下,他和宋时翎之间的每一次博弈都会波及到整个空间,如果就那样放着不管现在估计已经死无全尸了。
即使这样宋时翎也没有丝毫想要在意苏滢安危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未知的力量在操控着他的身体。
比起和这种怪物战斗,莫尔亚更愿意带着苏滢从这里逃走。
可他们现在一起被困在这个空间中,与凯里恩的联络已经断开,而[月宴]却呈现出崩溃的姿态,莫尔亚不知道外界已经变成了什么样的状况,他没有别的选择。
莫尔亚迎面走向了宋时翎,漫天的碎岩都悬浮在他身后,它们互相碰撞互相摩擦,打磨出锋利的刃和刺,这些飞刃在风中纹丝不动,它们凝聚了莫尔亚最强的能量,风暴不能干扰到这些刀刃的轨迹。
他所操作的领域瞬间扩张,将宋时翎覆盖了进去,此时的宋时翎已经在岩刃的射程之中了,莫尔亚又一次向宋时翎发起了进攻。
如果宋时翎一直没有动静,莫尔亚就打算一直用狂风暴雨一样的攻势压制住宋时翎。
然而宋时翎这次却动了。
他轻微地摇晃了一下身体,眼角曳出淡淡的银色光华,空气中泛出透明的波动。
他消失了。
莫尔亚的飞刃还没出手,原地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在宋时翎和莫尔亚之间无数岩石的墙壁从地底升起,然后这些墙壁又同时在瞬间碎裂崩解,有什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击穿了它们。
在漫天的飞岩中,迎面伸来的一只手握住了莫尔亚的脸,这只手的力量奇大,莫尔亚只感觉自己的面部的骨头几乎都要被捏碎。
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动能从那只手传了过来。
莫尔亚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随着那只手向后飞了出去,耳边的蜂鸣声几乎要穿透耳膜,风在撕扯他的皮肤和脸颊,他感觉自己的速度在攻击者的带动下超越了音速。
他就这样以极高的速度一直撞上了空间的边缘,身体里的内脏全部移了个位,胃部翻江倒海,血混着水从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直到耳边的蜂鸣声落下,风暴才在空间内部掀起来,地面轰然崩裂出圆环形的坑洞。
动作已经结束了,造成的影响才刚刚显现出来,冲击的弧迹还残留在空气中。
宋时翎站在已经倒下的莫尔亚面前,双眼中光炬炽烈,冷漠地盯视着莫尔亚,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
在宋时翎冲出去的那一瞬间,莫尔亚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他下意识地构筑出数不清的岩壁试图阻拦宋时翎的进攻,然而这些不过都是徒劳的抵抗,在缠绕在宋时翎身边的狂岚面前,那些岩壁就像纸张一样脆弱。
莫尔亚挣扎着睁开眼睛去看站在他面前的宋时翎,他如炬的目光满载威严,赤裸的上身原本数不清的伤痕现在已经全部愈合了,汗水不断地从肌肤表面涌出,然后蒸腾成汽,他体表的温度惊人得高。
那已经不能称作是人类了,即使以极息之灵的角度也可以算作是怪物。
和那个男人一样,那个发起了混乱之夜的男人一样。
就像回到了那一夜,莫尔亚又一次直面着暴君。
作为能潜入[order]内部的代价,莫尔亚的力量有一部分被与他立下契约的人封禁了,现在的他无法使用自己最强的力量,在体内经络内运转的能量被压抑着。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想要再一次挑战那位暴君,那充满压迫力的感觉使他兴奋,让他心跳加速,莫尔亚是个彻底的变态,他喜欢那样的感觉。
地面剧烈地震颤起来,地表的岩石出现了断层,宋时翎被抬了起来,他站的那片土地耸立了起来,离地面越来越远。
整个空间的地形都在巨变,层层岩柱纷纷升起,挤压在一起形成山峰,又在触到空间顶部的边缘时向四周延伸而去。
即使这次的[月宴]范围很小,但也足足有十公里的直径,这样规模的岩层变更就足够让人惊讶地双腿发软了。
等到颤动停止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四周到处都是耸入穹顶的岩峰,天空已经被岩层遮蔽覆盖住了,数不清的岩峰从地面延伸向上支撑着天空中的岩层。
延绵不绝的山峰占据了空间里的大部分位置,这些山峰并不矮小,站在山谷之间根本看不见完整的天空,莫尔亚已经找不到宋时翎了,在山峰的阻隔下,宋时翎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莫尔亚踉跄着站起来,面向山谷的另一边。
白色的银华从山谷间笔直地从下向上闪耀而过,大地震颤,山峰应声沿中心向两边裂开,山石轰隆滚落,狂风从裂开的缝隙里喷涌而出,就像是厉鬼在尖啸。
空气被切裂开来。
那个身影只是一闪就已经来到了莫尔亚的面前。
莫尔亚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已经被轰飞出去,一头栽进山坡中,深深陷入在其中。他刚刚起身想从自己身体砸出来的坑洞中探出头时,就突然被一股蛮力掐住了咽喉。
宋时翎将莫尔亚高高举起然后硬生生埋陷进面前的山石中,紧接着重拳砸在他的腹部,莫尔亚吐出一口血,现在他的内脏估计已经被宋时翎破坏得面目全非了。
就在宋时翎要将第二拳砸向莫尔亚的面门时,莫尔亚忽然笑了,他就像是胜利了一样大笑起来,灰色的瞳孔深处有光点浮现出来,他的身体颜色变得苍白,整个人和周围的山石几乎要融入到一起。
宋时翎的这一拳完完整整地打在了岩石上,整个山峰都在这一击下震颤,裂纹从山腰上显现出来。莫尔亚消失了,在宋时翎面前就这样消失了,他和岩石融为了一体。
暴君震怒了,身边的狂岚猛然暴涨,透明的波动与山石相碰撞,碎砾在相接的地方迸溅。整座山峰转瞬间在暴风下被碾平,消磨的切口光滑完整,就像锐利的刀从上面切过去一样。
暴君缓缓落在了削平的岩面上,狂岚仍在他的身后咆哮,他眼底的银芒还没有熄灭。
片刻的寂静。
地面又一次震颤起来,岩流从山谷间涌动起来。破碎的岩石夹杂着锐利的尖刺翻涌在流动的岩块间,山谷彻底被翻了个底,海啸一般的岩潮现在正盖过天空。
延绵的山峰也全部开始扭曲变形,岩砾重新组合拼成了绞肉机一样的刀片组,车轮般在地面上滚动起来,人在这些巨轮面前宛如虫豸一般渺小,庞然巨物驶过的弧迹上满是刀痕。
支撑着天穹上岩层的岩峰在巨轮的滚动下缓缓崩塌,天穹的岩层在坠落,地底还在不断地将岩面抬起,从碾压而过的刀轮和岩潮间挺立起来。
直径十公里的世界里,所有的岩石都疯狂了起来,它们都在莫尔亚的操控之中。让这个狭小空间的一切来作为暴君的敌人,这就是莫尔亚想要达到的目的。
岩潮就快要将站在原地的宋时翎吞没,他只是默默地抬头向互相刮磨的刀刃的海潮望去,这些刃片和碎砾碰撞迸溅出星火,被卷入其中的结果必然是粉身碎骨,然而宋时翎的双目中只剩下了锐利的杀气,此刻宛如暴君的他毫无惧色,似乎仅凭眼神就可以扫平眼前的一切。
宋时翎就这样迎上了浪潮,汹涌的岩流行进了千米来到了他的面前,却停在了这个少年的眉前。
激荡的气流在他的身前聚集,硬生生地将岩流劈裂,沿着宋时翎的身体两侧分散开来。
整片山谷被工工整整地分成了两半,只有宋时翎的脚下和身后一片的锥形区域还残留着完整的土地,剩下的地方只留下了被翻开的地表和破碎的碎石。
就像他用一道目光分开了大地一样,摩西开海的气势也不过如此。
可是空间里的剧变还没有结束,宋时翎踩着的土地紧接着就被活动的地层被高高得抬起来,他的眼前就是滚滚而来的刀轮,在轮轴上每一片转动的石刃都要比宋时翎整个人更大,他彻底被笼罩在了巨轮的阴影之中,地层将他送到刃间要夺取他的性命。
刀轮还在切裂着沿途的土石,无数相同的巨大刀轮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做着相同的事情,它们爆发出的声响在空间里回响,就像交响乐那样恢弘但却又全都是刺耳的噪音,这些声音穿透耳膜让人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破裂开来。
当刀刃已经快要切割到宋时翎的身体时,他只是轻轻地抬起手,巨大的刀轮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一层又一层的刀刃在疯狂地旋转可是却怎么也不能把转轮再向前推进,整个巨轮就像被锁链拴住的狂躁野兽,咆哮着挣扎着,破坏它所能接触到的一切。
狂岚在宋时翎的身边又一次涌动起来,紊乱的气流相互碰撞,停在宋时翎面前的巨轮在岩石被挤压时发出的狰狞声音中崩坏成四处飞舞的零件,石制的转轴和刀刃散落到空中。
宋时翎的动作还没有停下,他的手插入了脚下的岩层,高高抬起的石柱瞬间碎裂,就像深深贯入其中的利剑一样不可阻挡。
宋时翎破坏了整个岩柱,气流缠绕在他的手臂间,让他一直挖深到地表的附近。他就像在寻找什么一样在岩层中摸索,最终狠狠地揪捏住了某样东西。
就在宋时翎的手在岩层中稍稍用力之际,整个空间都晃颤起来,岩层的变动开始变得混乱,已经远去的岩流忽然破散了,满地滚动的巨轮们自行开始崩解,支撑顶层的岩柱表面纷纷呈现裂纹。
宋时翎将那个东西从岩层底生生拽了出来,从破碎的岩石中现身的居然是惊慌失措的莫尔亚。
莫尔亚并不能和岩石完全融为一体,他只是躲了起来。
即使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宋时翎似乎仍可以通过[瞬思]观察到能量流动的轨迹,他顺着能量的源头找到了莫尔亚。
宋时翎的身边气流聚集起来,那些虽然微小却无比躁动的风就在他的左右回旋流淌,莫尔亚的衣服在风暴中呼呼作响,脏乱的头发在风里披散开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被宋时翎踩在脚下,只能感受到到处跃动的气流碰撞耳膜,大脑里只剩下轰鸣声。
反复回旋的气流在宋时翎的周身形成了球形的波动,球形的边界两侧的气流不断地碰撞摩擦,发出刺耳诡异的尖利声响。
莫尔亚已经被碾在了球形波动的下方,巨大的压力和摩擦力集中在他的脸部和腹部,让他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的肋骨在一根根地断裂,肺被破碎的骨头刺穿,带着腥气的液体在漫出咽喉。
莫尔亚戏弄了已然化作暴君的宋时翎,他必定会在盛怒之下被粉身碎骨。
这就是终结了,他的挑战结束了,他即将死在这里。
无论是苏滢还是他自己的生命,他什么也带不走。
可是施加在他身上的暴力忽然撤去了,高度凝聚的空气缓缓地平静消散,拥有碾碎一切力量的波动在破碎,宋时翎的攻击停了下来。
莫尔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仍未从肺部受创的痛苦中缓过神来,他只知道他还活着,宋时翎没有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