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大厅只有寥寥几盏灯亮着,悬挂在中心的旋转灯熄灭着,整个厅内只留下淡橘色的柔和灯光。
在酒吧这样的地方看到这种光景只会感觉荒凉昏暗,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整个大厅里除了柜台后站着的服务生空无一人。这名服务生梳着干净精神的背头,打着笔挺的领带,穿着熨得整洁的制服,却哼着跑调的小曲,神色悠闲地擦拭手中的高脚杯,看起来他似乎对店内的冷清并不是特别在意。
门没有被打开,也没有听见脚步声,一个男人如同鬼魅一般神秘而突然地坐在了柜台前,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在这里一样,又或者是他根本一直就在这里,从没离开,也从未来过。他浑身都穿着黑色,从帽子到风衣到西装裤再到皮鞋无一不是漆墨般的黑色,他还带着墨镜,特意遮住了自己的面容,但是他鼻梁旁的两撇皱纹没有办法被遮掩,这足以推断这个男人的年龄已经四十以上。
“要我给你调一杯吗?我上周才学会的,学会我就把那个调酒师辞了。你一直不喝他调的,这次可不一样,我亲自动手,你一定要试一试。”服务生把鸡尾酒摇器往男人面前一丢,神色里洋溢着夸耀,“我天才般的手艺绝对可以撼动你这个老顽固。”
“说真的你应该辞了你自己把这间酒吧让给那个可怜的家伙,这地给你折腾真是浪费了。”男人摘下了帽子,扫视了一下服务生身后庞大的酒柜,各式威士忌白兰地松子酒朗姆酒龙舌兰伏特加一应俱全,“你花大价钱买的这些瓶瓶罐罐,你的脑子里记下了几个名字,你的舌头尝得出几种味道?”
“瞧你这话说得,说得我好像成了什么大恶人一样。”服务生耸耸肩,砸吧着嘴继续擦着杯子,“干一行爱一行,既然我要决定要表面上开一间酒吧那我就得敬业,虽然我不喝酒,这些个酒我也认不得几个,但是既然要开,那我就得开个顶级的,开个寒酸的含糊什么的可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你要真上心这里怎么除了你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顶级的酒吧这么凄凉?”男人回身环顾四周,那些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到处都是高级的沙发和桌椅,这里远比一眼望上去还要宽敞的多,只可惜因为没人来开着灯又太晃眼,所以干脆把大厅的大部分地方的灯都关掉了,所以这里看上去才如此昏暗。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是你要大清早地跑过来,这早上能来几个人啊,我都是晚上营业的,要不是你来现在这会我可不会开门。再说当初选地址的时候也是你说要隐蔽,所以才选了个旧停车场改建的,这地底下开个酒吧,开店也没啥宣传,能有人进来看看就不错了。”服务生嘴上抱怨着,但表情上去仍然轻松和悦,分析起生意冷清的原因时甚至眉飞色舞。
“反正你开什么店不到三个月都会腻掉。”男人淡淡地说。
“这次可不一样,我发现这酒啊,是真的能看出一个男人的品味,你说一个男人拿着酒杯一边品一边评价,多有范啊。”服务生从身后的柜子上拿了一瓶酒下来,正面反面看,“G......GALL......”
“GALLIANO。”男人听不下去他蹩脚的发音,皱眉纠正,“你都学会了啥?牌子认不全还买原装。去年你卖手表也是这么说的,说着多有多有品味,到最后也就认得一个劳力士,你老老实实做你的暴富土豪吧。”
“你一定要把我的悲伤往事拉出来提吗?”
“你要真当那是悲伤往事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得得得,打住,你就真不想喝点啥?”服务生认输了,“好歹这里也算个酒吧。”
男人愣了愣,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开口:“随便来杯朗姆吧。”
服务生笑嘻嘻地回身去柜子上取酒了,嘴里念叨着“朗姆朗姆”,在一个个英文字母中搜寻着。
“也就在你面前我还能这样轻松地说话轻松地笑了,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又要变回别人眼中的恶魔了。”男人把帽子搁在柜台上,缓缓地褪去皮手套,露出了他长着老茧和皱纹的宽厚手掌,“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我这个大老爷们跟你个孩子较起劲呢?”
“较劲好啊,较劲说明你心还没死,等你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想过问的时候,你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服务生似乎找到了他正在搜寻的酒,从柜子上取下一瓶,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男人的面前。
“三年的MULATA?你那柜子上明明有更陈的。”男人再次皱眉。
“是你说随便来杯的,反正你也不打算付钱,我拿更精贵的我这不白亏吗?”服务生一边开瓶一边耸拉着眉头。
“我也很久没喝过了,估计现在的我也品不出什么区别,三年的就三年的吧。”男人摆摆手。
“再说你过来又不是特地喝酒的。”服务生补充,一边说他还一边随便找了只杯子就哐哐铛铛往里倒,完全没有一点讲究。
“你......”男人气不打一处来,“算了,说正事吧。”
“我送你那去的俩小崽子状态如何?少主的四肢和内脏器官修复的怎么样了?”服务生抓起他刚才一直擦着的杯子,继续擦了起来。
男人晃了晃杯子,看着杯子里的琼浆沉默了一阵。
“跟你的能力相性不好?”服务生对男人的态度不解,“那他岂不是残废了?”
“不,不是,是相性太好了,好得令我害怕。”男人把杯子放了下来,低头看着桌子。
男人带着墨镜,服务生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不是个傻子,他明白你的能力不是单纯的治疗和复原,而是一种契约,他不会做出傻事。”服务生不再嬉皮笑脸,他的目光锋利了起来,此时的他眉宇犹如一把利剑,“你当时接纳了少主,是你亲自认可了他。”
“他当然不傻,他的缺点从来就不在理性地分析上,他唯一的缺点是年轻。”男人淡淡地说。
“年轻?”
“年轻意味着计较得失,年轻意味着冲动。”男人缓缓地举杯仰头灌了一口杯中的酒,“我年轻的时候干过太多会让自己后悔的傻事了,事后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当时那么做有多荒唐,可是当事时的自己可并不觉得那样是错的,这才是年轻最可怕的地方。”
“我也没有办法评价咯,我也算是个年轻人,这种事情只有您老有资格说。”服务生耸肩。
“总之他没有大碍,你送过来还算及时,再晚几分钟估计就没救了。”男人望向服务生,“我一直不愿意让他染上我的印记,可是这次为了救他的性命,不得不这么做,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好是坏,一切只能看造化了。”
“那丫头呢?”服务生问。
“本来就没啥伤,不过她为了陪还在那个昏迷的小子熬了一夜,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好管。”男人说着说着又轻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