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靠着说书，赚得些许元石，全数用来修行。
“只可惜我的资质是丙等四成四，即便有着如此资源，以及前世500年经验，花了三月有余才进入胎教境。”
方源抬头，看着天边云卷云舒，风云聚散。
“算算时间，贾家扶贫队就要来了，我可以借机取得一些蛊虫。”
花香四溢，野山青青。
阳光像个懒散了多日的少年，今天终于要尽情挥洒它的热烈，温柔的晨曦已经带上了炽热的张狂，将大片的山峦镀成明晃晃的一片金黄。
湛蓝的天幕上，白云懒散漂浮，棉絮般轻软，又如闲逸的画家随手一抹，将天际渲染得格外旷远。
青茅山巍然叠嶂，漫山青竹笔直如枪，遥指苍穹。
竹林间传来风吟，每当风至，成片的竹叶便似碧海起波，哗然作响。
山脚处遍布疯长的野草，高低错落，郁郁葱葱，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野花，紫的、黄的、白的，鲜艳而肆意。
在风中，野草轻摆，草丛深处偶有野兔蹿出，迅捷如风，又倏忽没入花影。
这气息，这氤氲的青草香与花粉的芬芳，与雨后蒸腾出的新绿，扑鼻而来，让人不由想多吸几口。
山腰间，是一片片蜿蜒的梯田。一层层，一阶阶，绿波从山顶蜿蜒而下，随意泼洒成翠绿画卷。
田里已经栽满嫩绿的麦苗，片片新绿在阳光下散发着初生的清新气息。
农人们弓腰劳作，有的清理沟渠，将山泉引流入田；有的挽起裤脚，赤脚踩在稀泥里，灵巧地将秧苗插入水中。
水田里时不时还能看见明丽的倒影，有微风掠过时，水波晃动，农人的模样变得模糊却忙碌。
这些农人多是外姓凡人，个个衣衫褴褛，赤足泥脚，手持农具，一身古铜肤色笼在暖阳里，他们的笑声、喊声，混杂着哗哗水声，显得热烈又鲜活。
“叮～”
远处的风中传来清脆的叮铃声，穿透山间抵达而来轻语。
声音由远及近，农人们循声而望，纷纷直起身子，眯着眼往山脚的方向看去。
山道那头缓缓现出一只队伍，蜿蜒向前。
“是扶贫队啊！”
有人先低声道，紧接着便是一片恍然的低语：“是了，已经五月了，贾家扶贫队果然如期而来。”
农人的眼神多是感慨，又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期待。
孩子们却最是雀跃，一个个扔了手里的活计，有的丢下水桶，有的松开泥巴团子，赤足小腿飞快往商队方向跑。
嘴里还喊着：“来了来了！”
稚嫩的欢呼声像飞鸟划破晨光，瞬间撒向整个梯田。
贾家扶贫队已缓缓进入古月山寨。
这队伍打头的，是一头高达两米五的宝气黄铜蟾。
它浑身橘黄，似是由上好铜料锻造，又沐浴过滚滚火焰，通体泛着沉沉的光辉。
黄铜蟾背脊宽厚，布满如城门铜铆般的巨大疙瘩，那些疙瘩倒不是缺陷，反而给它增添了些许古拙厚重的气势。
蟾背上用粗麻绳捆扎着大堆货物，像个巨大的包裹，随着它微微蹦跳，货物也跟着轻颤。
近头随着些手举留影摄声蛊的记者，他们是为贾家“富贾天下集团”的扶贫事业做宣传的，为贾家在南疆挣些商业名声。
蟾头顶上端坐一位圆脸麻子汉子，衣衫鲜亮但并不张扬，他那滚圆的肚皮如鼓一般微微起伏，一双眯成细缝的眼睛透出浑然的市侩与圆滑。
他笑容堆满脸，四下招呼，手中拳头抱得足够深，动作谦卑而显得讨喜。
这便是贾富了，初中境修为，在蛊师中已是不可多得的强者，却甘于驻守商路。
凭着一张好嘴和礼貌谦逊的姿态，与四乡八村的凡俗乡民打成一片，讨来不少虚名。
黄铜蟾每次蹦跳，都足有两三米高，待蟾脚落地，又高出寨子竹楼的第一层楼板，蹦得虽沉，却稳而不晃。
原本宽敞的寨子主道，在这硕大的黄铜蟾占据下，竟显得狭窄而拥挤。
周遭早有人起声招呼：“哈哈哈，贾总果然神气，我们远远看着都不敢认了！”
为首迎接之人，是古月寨族长古月博。
他穿着长袍，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一边说笑，一边抱拳。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族家老，虽装扮简单，却都神色凝重，昭示他们并非平凡身份。
古月博嘴上恭敬，手势也是做得大方，声音穿透整个寨子。
“贾总一路辛劳，可担得起此礼，快请寨中休息，我们备了上好的酒肉，正等给您接风洗尘呢。”
贾富连连摆手，满脸堆笑：“族长太客气，实在太客气了！您这地方待人亲厚，早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
上午时分，商队扎根山寨，此后便是众人如期盼中的忙碌。
黄铜蟾身上的货物开始被卸下，各类奇珍异物被整整齐齐堆在大大的空地上。
附近又见红蓝黄绿的帐篷迅速撑起，如同春雨后的蘑菇一夜冒出，将小半片寨外的空地填满。
帐篷间又摆出各类地摊，摆放的货物琳琅满目，从日用的小瓷碗，到隐约透着灵光的修行道具，皆俱全齐备。
夜幕降临，山寨内外已然灯火辉煌。
支起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与下头琳琅的摊位灯光交相辉映，将夜色渲染得如白昼般温暖。
寨中各处，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向这片扶贫点，凡人农夫带着家眷，甚至年迈长者也由孩童扶持而来。
孩童最是高兴，或嬉笑打闹，或攀玩灯架，睁大眼望着摊位上各类新鲜玩意。
农人和妇人们更多的则是端详摊位上陈列的稀罕物事，有些人掏着兜里少得可怜的钱袋，嘴角带笑，眼中带愁。
而此时，方源就伫立在人群后，双手背负，不动声色。
他没有加入那些嘈杂的议论和纷攘的行列，只独自一人穿行灯光中，静静打量这片喧闹中的平凡，洞察尘世下的一切滑稽与真实。
方源远眺。
更远处的人群熙熙攘攘，却带着一种难得的秩序感。
即便是成堆的人群围拢在一座高台四周，也显得熨帖安静。
高台建得极高，四周用粗麻绳圈出一片空旷地带，显然是为了让围观之人能够从各个角度看清。
最惹眼的是那布满台四周的一转光蛊，像一圈发光的萤火，将台上的场景映得纤毫毕现。
那光并不刺目，柔和得像清晨第一抹日光，却使每个人的视线都能在山寨的任何角落轻松触及高台中央。
台上的贾富依旧是那一副和气的模样，笑意盈盈地站在众人目光焦点处。
他的圆肚皮在微风下微微抖动，手中握着一只扩音蛊，那蛊半透明，闪着温润的光泽，显然是经过特殊炼制的精品。
他圆润饱满的声音通过扩音蛊传出，声波层层叠叠，覆盖整个山寨的上空。
“亲爱的乡亲们，各位身处大山，艰难求存！”
贾富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悯，他站在台中央，目光环顾人群，一字一句，缓缓道：“我代表【富贾天下】集团前来扶贫！”
他的手微微抬起，指向天空。
台下最前圈，挤满了记者。
他们肩头扛着留影摄声蛊，镜头已经对准了台上贾富的胖脸。
一个个光点不断从留影蛊上闪烁，显得极为抢眼。
他们神情专注，有人眯起眼睛凝视，有人低头快速记着，笔尖与纸面划过的“唰唰”声在这热闹氛围里意外地清晰。
这些文字，稍后必将被用来撰写下一篇洋洋洒洒的通稿，而贾富的话，则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各类生活物资皆免费发放，”贾富的语调微微上扬，显得十分郑重。
随后略作停顿，看着台下人群的表情，才慢慢补充道：“非必要生活物品和蛊师相关修行资源，以成本价出售！”
他的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带头鼓掌，那一声清脆的掌声迅速感染了四周。
这突然卷起的浪潮，很快变得浩大无比，直把贾富围住。
“望乡亲们日子越过越好！”贾富双手高举，掌声中的他更显得慈眉善目。
人们嘴里议论纷纷，却不掩对他的尊崇敬意：“贾总这般博施济众，当真是菩萨心肠啊！”
“是啊，济弱扶倾，实为大善！”
“如此宅心仁厚的人，必然福寿延绵！”
掌声里，有记者对准一位穿着破烂、脸上满是沧桑痕迹的老妇人按下了闪光。
那妇人被巨大的掌声裹挟，一时忘了自己的局促，露出一种木讷却真切的笑意，这微妙的一幕被镜头完整记录下来。
留影摄声蛊的闪光还在接连不断地亮起，把这些千差万别的脸孔和情绪尽数定格在蛊虫内部。
一时间。
“贾总！”
“贾总！”
呼喊潮水一般席卷了整个寨子，那声音由近及远，直撞入远处群山之中，又从幽谷中回荡而来。
形成洪音，层层叠叠，气势磅礴。
贾富站在高台上，圆圆的胖脸在笑容的加持下更显慈祥，那眼睛眯得更细了。
等到人们的呼喊渐渐平息下来，贾富举起扩音蛊，重新开口：“那么，我宣布——”
他声音略略一顿，目光扫过台下围观的村民。
无论是那些感激的凡人农夫，还是隐隐期待的蛊师，他都一一看过，最终嘴角微微翘起：“青茅山第七届扶贫集市……”
他再次故意拖长了语调，直到目光注视所有人的同时，“开始！”
一语落下，满场掌声雷动。
欢呼声夹杂着笑声，从山寨中心炸开，如惊雷滚过，让高台周围人群散去，让集市沸腾。
地摊叫卖声响起，各种招呼此起彼伏，如水流般涌动人群之间。
“来一来，看一看啦！蓝海云茶砖，保您喝上一口快活似神仙！实诚价，一块只要五元石，物美价廉，不买就亏啦！”
“蛮力天牛蛊，这可是小蛊师提升战力的绝好宝贝！来瞧瞧看，走过路过别错过了！”
“知心草！这一大把知心草，不论人吃、蛊食、家用，都上等成色！便宜了啊，一斤两块元石，实在价！”
方源孤身行于人群之中，他未曾停驻，却将眼前的嘈杂尽数收纳眼底。
这些在一片赤红灯光下叫卖的凡人和蛊师，有的以笑待客，有的手舞足蹈，还有的在顾客略作犹豫时低声絮叨起打折的优惠。
小地摊越到深处越是零星，目光所及处，逐渐只剩下一顶顶大帐篷。
红蓝黄绿的帐篷或高或矮，形状各异，有的搭建得十分粗犷，卷起的帘布随风摆动，宛若呼吸起伏的巨兽。
有的则装点得华丽，入口还竖着两根雕花木柱，配上高挂的鲜红灯笼，显得堂皇庄重。
而某些冷清的帐篷内部却暗淡无光，那黯然沉静的气息，在表明这些地方暗藏玄机。
行至一顶灰帘帐篷前，方源终于停住脚步。
这是一家赌石场，坐落于一片大型帐篷之中，方圆占地一亩，外观朴实无华，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息。
方源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帐篷帘布，那帘上无醒目的字样，依稀能见老旧纹路间透出的深邃。
他未多做停留，只微微蹙眉，便举步走了进去。
一入帐篷，光线顿时暗了几分，却并非全然昏暗，几盏幽幽的冷光灯蛊将整个空间晕成迷蒙晨曦，朦胧而有序。
帐篷内别有洞天，三排柜台沿着帐篷边缘依次而列，柜台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顽石，有琥珀般剔透如玉的小石块，也有棱角分明、化石状的巨石。
小者不足巴掌大，大者如脸盆，而某些更为庞然的石块干脆直接立于地面，形如屏风，巍峨如山。
不同于外界市场的熙熙攘攘，这赌场里出奇安静。
少数几名蛊师三三两两地散落在柜台前，有人微微弯腰细细端详柜台上的石头，有人将小型化石捧在手里反复搓动，感受材质与手感，还有些则与同伴贴耳低语，偶尔点头。
亦有蛊师与柜台后的伙计交换价格，但无论如何，每个人的动作都显得克制，所有言语皆是轻声细语。
方源未急着走入，只在门口驻足，双目沉静地环扫整座赌石场。
这里的规矩、门道，他早已熟稔于心。
三个区域各司其职，左侧是常见的低价石，中间区域多是中等级赌材，而正前方的高等柜台上摆着的，分明就是富有挑战性的稀珍之物。
即便如此，所有的规制却毫无臃杂，井然有序。
待目光流连片刻，方源才迈步走向左边的一处柜台。
他步履缓慢，每一步落下时，都带着一种默契的克制，不掀起帐篷地上丝毫的尘土。
柜台后，有店家伙计每隔几步便站一名，男女皆有，他们腰间一致系着青绿色腰带，微微泛着灵光，显然个个是修行有成的蛊师。
从气息看，多为文盲境蛊师，仅有少数隐隐透出胎教境的威压。
在方源靠近时，距离他最近的伙计上前一步，露出一个职业化的浅笑。
这是一位女蛊师，她容貌平常，却因为笑容显得多了一丝柔和之美。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方源，微微低头，轻声道：“这位公子，您需要什么蛊虫？”
“此处柜台的顽石每块售价十元石，适合稍微尝试。若是您初次光临，建议您前往右边的柜台，那里价格实惠，每块仅售五元石。”
“若您想要更具刺激的体验，则可前往正前方高等柜台，石头售价二十元石。”
方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面上不带丝毫表情，只道：“我先看看。”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理会女伙计，目光迅速落在柜台上的那些石头上。
他的手有条不紊地伸出，在摆放整齐的石块间游走，时而指尖点触某块，停顿片刻，又迅速移开。
方源选得飞快，有前世经验为凭依，不消片刻便将此行的目标范围缩小在六块。
挑出了六块紫金石头，将其放置在柜台上，随即付过价格，收起这些顽石离开赌场。
回到住所，方源将房间布置得灯光柔和，然后从储物袋中将那六块紫金石头一一拿出，小心放在桌面。
桌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显得色泽厚重，纹理浑然天成，宛若雕琢的紫金琥珀，表面光泽如梦似幻。
他催动月光蛊，掌中涌出一缕柔和的蓝光，将光晕笼罩在第一块紫金石上。
五指微微弯曲，掌心触及顽石表层，缓缓用力。
方源的动作轻柔且稳定，蓝光在顽石表面一下一下地拂过，似湖水荡漾，又像韵律流转的音波。
片刻间，顽石的体积肉眼可见地缩小，大量粉状的石屑从指缝间滑落，碎裂声轻如蝉鸣。
“还是个普通石头。”
他低声道，语气波澜不惊，脸上的表情始终冷漠。
接下来，他的手触上第二块、第三块顽石，均是相同的命运，表层渐渐消失，直至石屑堆积，却没有任何蛊虫显现。
直至第五块，蓝光再次包覆其表，这一次，仅十个呼吸，顽石的紫金皮便如融化的冰雪一般迅速脱落，露出一枚黄褐色的泥球。
方源目光一凝，蓝光加剧催动，泥土迅速分解成粉末散落，伴随一阵清脆细响，一只沉眠的蛊虫终于显现。
那是一只形似雏鸡的小蛊，两翼有白色长条花纹，宛若孩童嬉戏时的背带裤。
方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只因蛊，二转高阶。”
“有了它，晋升小学境时仍可保持不俗的战力。”
一抹满意的微笑在眼中渐次漾开，随后，他将剩下的最后一个顽石解开。
不出意外，直至碾成粉，内里空无一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