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马荀椤还是很害怕。
面前这一团勉强能看出来人形的怪物,就像是设计师在心情烦躁的时候随意拼接出来破烂玩偶一样——血盆大口被放在脸的左边,右边则是巨大的凸出眼球,这颗白色带着黑点的巨大圆球占据了祟鬼脑袋整个侧面的位置,另一只眼睛则是直接长到了肩膀里。
这颗眼球长到了肩膀里,那这东西的骨头放在哪里?这只手臂怎么动起来的?马荀椤看得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所以说祟鬼真的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东西。
哧啦——刺耳的摩擦声从身边飞过,马荀椤侧着身子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碾过地面的巨大手掌,风浪掀起了她的整齐刘海。提刀,转身,踏步,千百次的演练造就的肌肉记忆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完成了反击动作。
规尺锋利的刀刃轻易化开了这家伙的皮肉,但,有什么好像不对。这家伙没有流血。
从刀上传递到手掌来的手感的确是切开肉体的感觉,只是肉有些干瘪。
或许指望祟鬼会流血这件事本身就很离谱?不清楚,这也只是她与祟鬼的第二次交手,明明上次干掉的祟鬼跪虫就会流出透明的液体来着。
伤口处散发出了浓烈的腥臭气味,熏得马荀椤龇牙咧嘴,同时她终于看清了那手臂上的疙瘩到底是什么,刚刚的攻击中,刀刃划过祟鬼的体表削下来不少——是长得就像是手指的肉疙瘩落在脚边。被瞪得心里发毛的马荀椤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看这一身的毛,大概又是哪头倒霉催的毛兽被污染了吧。
这家伙哪里都让人看不顺眼。还有长在它右胸口的那只细小的手,从刚刚开就一直在尝试抓住她。并不是真的细小,只是对比起祟鬼本身的型而言,这只类似于人类的手就好像一根签子似的。
马荀椤十分想要给这恶心的东西做一个稍微暴力点的分离手术。
祟鬼吼着扑向她,只是体型太大,移动缓慢,被重新冷静下来的马荀椤轻松闪过,扑了个空。气流掀起了泥土与草屑粘在了她的蔽膝侧摆上。
粗得就像是树桩的手臂横飞而来,马荀椤没有后退,而是立马箭步上前,冲到其腋下。刀刃从背后跃起,自下而上劈出一道圆弧,切开血肉,顺便躲过手臂的挥击绕到了侧面。然后她就惊异地发现——之前她在这祟鬼的腰腹部造成的伤口不见了。
伤口愈合了?
那之前她闻到的一股腐臭味怎么解释?腐烂的内肉,会愈合?没有给马荀椤什么思考的时间,身前的祟鬼再次发出怪叫:“轰隆——”就像惊雷在耳边炸响,突然的庞大噪音震得她视线模糊了一阵子,等到她察觉到再次摆荡回来的手臂时,已经快要来不及闪避,呼呼的风声愈来愈近。
刀鞘已经被打碎,无奈马荀椤只能架起刀刃在身前迅速后退,可是即便动作迅速,人就在祟鬼的侧面,想要躲过这摆回来的攻击实在有些困难。
最终,就在马荀椤要踏出攻击的范围时,粗长的手臂末端握紧成拳头,小指的位置撞到了护在身前的刀刃——哧!
猛烈的挤压撞击,让马荀椤一刹那之间便吐出了肺里憋着的一口气,鞋子还挂着地面也被击退了十来米,直接被一拳头打到了祟鬼的身后。两条笔直的刮痕一直延申到她的脚下,嚓地一声将刀刃插入地面,她撑着刀以此来获得短暂的喘息机会。
头晕眼花,手臂发麻,脚部滚烫……
她有预感,这一次打完之后,可能要再麻烦一下秋小姐了——来帮她补一下鞋子。
“哈,哈,哈——”
调整着自身的呼吸,再次举起了刀刃,长长的明铁在不算多明亮的天光下也不会蒙灰,就算经过了一次重锤,规尺依然笔直发亮。
祟鬼再次转过了身,很缓慢,就像是不确定她在哪里一样慢慢扫过来。
只是在她踩过草地上移动的一瞬间,那东西的头颅就猛然转过来面向了马荀椤锁定了她,巨大的眼珠跟随着转动。“吼啊——”嘶长的吼叫从祟鬼脸上那张竖着的大嘴里发出,两条手臂拖行着身体向马荀椤冲来,速度依然不快。
……这家伙不会用腿么?只有右腿在擦着地上挪动。
这一次被击退也让马荀椤看到了一些破绽,这东西的左腿上好像还挂着什么东西,让它不方便行动也无法站立。
那是左腿吧?她应该没有分错。
沉重的手臂朝着马荀椤的脑袋挥落,状态回复一半的马荀椤再次翻滚躲开,现在不太敢用炁流攻击,万一对方受到重击过后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炸出来,后果可能难以想象。
好吧,可能也不难想象,她盯着祟鬼化毛兽嘴里的牙齿上挂着的一块碎肉片,跑动脚步避开了再次的一击。咚隆一声闷响就在她的耳边发出,泥地瞬间被砸地凹陷下去,她的皮肤上能很明显感觉到攻击带来的风压。
调整着呼吸,再次闪过连续而来的挥拳,马荀椤在祟鬼化毛兽的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细线,有的伤口愈合很快,有的却又很慢。祟鬼不会思考,没有情绪,只会粗鲁地不断攻击,重复进行毁坏。
只是马荀椤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仅仅回想起不久前接下的那一拳,没有结实打在身上,才是剐蹭到而已,几乎要被打飞,马荀椤就感觉手有点发麻。
面前的祟鬼再次抬起了手,树干似的手臂再次挥动,带着呼呼的吹响直逼面门,这家伙只会这么一招吗?!偏偏她还没有什么好办法。瞅准手臂与枯草地的高度空隙,她迅速冲刺趴下,四肢撑住地面滑过了攻击,劲风带着她的马尾辫向着另一边猛扯。
疼得她不得不伸手拉一下飞起来的头发。
翻滚之后立起身体,这次她很快,没有等祟鬼转身便马上冲过了侧面,来到了侧后方。心脏跳动得有些快,马荀椤稍微喘着气。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一直藏在祟鬼背后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是——右腿。
祟鬼的左腿完好无损,依旧可以在地面上摆动。但是它的右腿,已经断掉了,只剩下一股快要被拧成麻绳的烂肉还拖曳着颜色已经暗淡的小腿,焦黑的痕迹看起来是被用火焰烧过,阻止着这东西的快速“治愈”能力。伤口上还包着一层长满毛发的皮,看得并不完整。
也对,温度极高的火焰是对这些东西最好的武器——司使手册上有提到过。
有了上次的经验,马荀椤为了防止被再次锤到,看完就向祟鬼的身后跑动,兜着圈子。与此同时还在看着那处伤口,有几个点让她感到疑惑。
祟鬼左腿上的伤口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被外来的巨力生生打断,包含在其中的骨头碎渣还扎穿外皮裸露了出来,力量的主人大概很懂怎么对污秽之物造成伤害。
刚刚才开始愈合的断腿,就立马被火焰烧成了炭灰,导致伤口无法被治愈。
其左腿上已经扭曲的外形也许是被什么鞭子类武器抽打导致的,好像看出了点东西。但是这让马荀椤更加疑惑了。
……要多粗的鞭子才能打出这样骇人的痕迹?不,什么样的人才能挥动得了这么大的鞭子?既然能做到这样的攻击,那为什么不直接干掉这头祟鬼?疑惑好像更多了,马荀椤不断跑动着躲避祟鬼的攻击,企图将这东西带着远离秋水镇。
“轰吼——!”怪叫再次传来,如同平地惊雷,爆破声让她的耳朵有些嗡嗡响。
又是这招。
早有准备的玛荀椤前脚蓦地蹬地,身体飞快向后退却,就是迅猛飞过的拳头带起的大风吹得她踉跄了几步。
调整呼吸,再次朝着攻击反方向,祟鬼的侧面跑动起来,企图寻找着攻击的机会。但只要她迈动脚步踏在草地上开始移动,那只眼睛就立刻能发现并死死瞪视着她。难道这东西的眼睛不好,只能看到移动的东西?也许这是一个弱点。
但是攻击过后的伤口只要放着不管就会愈合,虽然能够用火来抑制速度,可是——
她的身上只带着两枚引火棒。
只有一次试错的机会。
马荀椤拿出了蔽膝下收着的一枚引火棒,思索着。
这是由民工部鼓捣出来的小玩意。只要扒开保护套,扯出拉绳,等待瞬息间的白色硝烟冒出,内里的火药就会爆燃喷发,从前端的口部喷射出明艳的火光。作用是用来引燃火堆。
反而是用来打架了。
马荀椤有些想笑,但她笑不出来,肺里的空气太少了,还在喘着气呢。
“呵嗯!”尽力侧开身体,闪过了迎面飞来比砂锅还要大几倍的拳头,马荀椤俯下了身体,喘着气提刀向前冲刺。马荀椤现在做出了决定,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试试。最理想的情况是用手里的这个小东西直接通过脑袋一样大的眼眶给这祟鬼的脑子开个洞。
如果做不到,那就炸碎这东西脑袋……右边的那颗巨大的眼睛, 大幅程度上削减对方的视线。
绕过了长在它胸前胡乱抓着的那只手,脚步一顿。还是回身,铮——一刀将这恶心的东西斩断后接着马上穿过腋下向着祟鬼的身后移动。“嗷——!”如同獠猪嘶响的叫声从头顶传来。
“呵啊——哈,怎么,打疼你了?”马荀椤嘴角向上撩起,喉咙换出一阵白雾,将规尺换手,空手抓住祟鬼身上一撮浓密一撮稀疏的灰色毛发,刀刃撑地,腰腿向上一翻——脸上垂落的汗珠脱离了面部,挣脱了张力的束缚,飞洒在空中,反射的光也不怎么亮。
砰咚一声闷响,马荀椤双脚已经踩在了祟鬼的弯驼的背部。“接下来——”努力克服着要命的晃动,将引火棒拿在了手中,一点一点爬到了大地如同树桩子的后颈处,摇晃着站起来。她死死盯着那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反转过来,同样在瞪着自己的的巨大眼球。
一只手握着引火棒瞄准,另一只手将刀刃架在眼球上,手指卷着拉绳。“这个可是更痛啊——!”
骤然拔开拉绳,锋利的规尺划开了眼球表面,一阵白烟飘散,火焰覆盖了眼球面朝马荀椤的整个半球。火光占据了她的一大片视线,身下的祟鬼同时也做出了动作。
早有预料的马荀椤迅速捂住自己的耳朵。
“嗷——轰吼——!!!”几倍于之前的怪叫声爆响,距离太近了,强悍的声波震得马荀椤即使有捂住耳朵,心脏都有点发怵,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她被甩下去了,她在快速接近地面。
而此时她浑身肌肉都是僵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