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

作者:emoli 更新时间:2025/11/18 23:41:57 字数:7884

“姑娘!你去左边准备偷袭,我们去右边吸引注意力给你创造机会!”

“啊,哦好!”

“姑娘!这边是右边——!那边才是左边!”

“知道了!”

马荀椤马上调转方向,向着左侧疾奔,拉开与祟鬼之间的距离。与祟鬼战斗中的攻击余威,已经将原本打断了大片的树木创造出空旷的林地,再次扩大了两圈。烟尘四散,在本就不明亮的天空下,快要成为一堵阻隔视线的厚实深墙。

而祟鬼的拳头,就是破拆的石锤。横飞而过的巨拳伴随着能吹倒一名成人的大风,不断飞过几人的头顶,烟尘如同水里的混泥被搅动,翻涌着,挤压出的震吼声再次让这堵墙爆散开来。亮出了其下三只手臂的祟鬼。

在妖怪三兄弟前来支援后,状况要比之前要好上不少。马荀椤在第一时间分享了自己所观察到的特性,以及祟鬼的特殊能力。

这份情报让兄弟三妖很快适应了战斗。

枯袄会在攻击发起前,用沉重的铁锤和强横的身体阻拦还没有蓄力的拳头。兔三乘机上前用砍刀制造伤口,用最直接的方式。对于祟鬼的身体自愈的能力,龈的火焰刚好能排上用场,棍头燃烧跳跃的火焰被口腔喷出的燃料所催动,在阴暗的林地里画出一条炽亮的火线,伤口还没有来得及愈合便被烧得焦黑。

速度更快,更加敏捷的马荀椤会寻找关键部位,来造成更加致命的攻击。

在简单的协商后,开始明确的分工合作。

尽管马荀椤的耳朵还是有些嗡鸣,但好在敌人是听不懂人话的祟鬼,不用担心大声交流会向敌人透露计划。

身躯庞大的祟鬼在围攻下有些捉襟见肘。

只会挥拳攻击的它无法造成多少有效的反击,刀光在身上炸裂,身下已经断掉的一条腿让祟鬼的后退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只能前进。大口中爆发出的两联吼声总会被躲开,外泄的内脏还没有收回就被烈火烤成焦炭——它似乎已经黔驴技穷了。

“祟鬼的攻击减弱了!”

兔三能最直接地感受到面前体型庞然的怪物肢体速度的变化,有些兴奋地高声喊道。

祟鬼当然不能思考,但它依然能够“看”清楚到底是谁对自己造成的威胁最大。

“嗷——轰吼——!!!”

响彻云霄的爆炸声将所有人逼退,如同斗士进入决斗场前的怒吼。它受伤了,很多的伤口,分布在身体的各处。 有的伤口可以忽略不记,有的严重地能影响到自身的行动能力。野兽的本能正在发出最后的搏斗意志。

嗡——飞速摩擦过空气的拳头划过空中,目标不是任何人,而是它自己。

粗大的指尖挤碎了胸口右下方的皮肤与肋骨,指关节深深扎进其中,拉扯着。众人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不经都有些发楞,没有反应过来。“吼嗷——!”尖厉的怪吼声挤占着地上人与妖怪们的听觉神经,糜烂的血肉因为挤压而从愈发用力的指尖射出,散发出腐臭的浓烈恶意。

“吼啊啊啊啊啊——!!”

血肉飞散当场,令人牙酸的厉声尖啸中,祟鬼发着阴狠的劲,将一块粘连着碎骨渣子的肉块从自己的身上揪扯下来。

回荡着余音的深林中,是马荀椤最先反应过来。只消片刻,她便举起刀刃,朝着祟鬼所在的方向猛进而来,只是几乎同一时间,被立马反应过来的祟鬼阻拦。

巨大的手掌打开,树立起来紧紧擦着地面横扫而过,好似一堵石墙被强硬地挪动着扇过来。过于宽阔的攻击范围迫使着马荀椤放弃了进攻,回身闪避。被攻击扬起的烟尘、泥土、木屑、枯草断绝了目视到祟鬼下半身的可能性。

下一刻一连串的沉稳脚步声从侧边急切到来。

砰嗵,实心的长方铁锤抵住了祟鬼还没有来得及回转的身体。枯袄弓步迈开,将地面踩实,可祟鬼强大的力量让他踩住的地面划出两条深深的土沟。枯袄回头竭力大喊着:“它的伤口在这边,龈——!”

一声虎啸随之传来,快速响应的虎妖四肢着地飞奔袭来,一身长红的毛发随风抖动,壮硕流线型的肌肉线条让他拥有非凡的爆发力。迅速接近祟鬼,距离达到自己的最大射程后,脚步踩死地面,滑过枯草站起身来。同时棍尖勒过地面,引燃点点的微光。明晃晃的亮橙色在风中摇摆闪烁。

他将一口烈酒灌入口中,在口中运炁挤压液体,他要将祟鬼那自己打开的伤口给烧坏,让这东西没有办法愈合。

只是,所有人都没能注意到,这层遮住祟鬼下半身的烟尘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就如同蛰伏在阴晦角落里的蛇蝎,等待着那一瞬间的攻击机会的到来。就连枯袄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侧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只感觉有一瞬间自己的眼角余光看到了祟鬼身体的右下方,它的伤口处。冲出了一条巨大的“蟒蛇”,模糊的一瞬,向他的身后什么东西笔直咬去。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怪物的目标是身后赶来支援的龈。

提醒已经来不及出口了。

响亮的肉体碰撞声自身后传入耳中,却没有惨叫声。枯袄堪堪回过头去,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一只新生的,白色的毛发上还挂着透明液体的手臂抓住了他的兄弟。

而那只手臂,是从那个巨大的伤口处生长出来的。

龈死死咬住牙关,不让里面的液体喷洒出来。他还在举着手里燃着火焰的齐眉棍,瞄准手臂的根部,想要释放口中的怒火。只是他没有来得及这么做,一股几乎要将他挤爆的压力从抓住他的手上传来。

祟鬼猝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噗啊——!”

身体无法承受的挤压让他口中的液体伴随着零碎的血红色冲破了牙关的阻碍,断掉的肋骨扎穿了肺部,血液涌入肺泡,在有极度限的空间里不断咳嗽着,暗红色血液挂在龈嘴角。他的双手不断捶打着祟鬼的指骨,锐利的爪牙不断刺入祟鬼表面黝黑的皮肤,却无济于事。

他的身体被祟鬼高高举起,泥土残渣混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黑点接连从抬起的巨手下掉落。

“龈——!”

一旁的兔三提刀便想要来帮忙,祟鬼当即大吼着甩动胳膊直接将手里的虎妖朝着他摔去。兔三一时间措手不及,直接扔下了砍刀想要接住袭来的龈,被一同砸飞了出去。

顾不上眼前的枯袄也想要前去帮忙查看情况,被马荀椤一把拉住肩膀。“别往前,后退!”

轰轰——

话音刚落,刚刚前进的方向便被如同石柱的拳头犁过一道深沟。

呛鼻的烟尘被强劲的拳风吹散,终于显露出了埋藏在暗影下的祟鬼现在的模样——满身遍布疮疤的污秽怪物,出现了一个格外违和的地方。它的身体右侧下方,生长出了一条崭新的,覆盖着潮湿白色毛发,同样粗大的手臂。

配合着还有一条完好的后腿,如同那些匍行于地的恶兽那般,它靠着四只手臂站了起来。

身后是同伴的呼痛声,面前是仍然具有极大威胁的强敌。

心脏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高速泵动血液,紧张与疲惫灼烧着喉管与肺部,但脚步还不能停下来。不断有白汽从马荀椤的齿缝间里喷出来,她再次拽着规尺跑动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

从此前攻击过后的效果来看,手臂、后腿、腹部、腰侧、内脏、后胸、甚至是心脏的位置,都不是弱点。

身体上没有弱点,那就是……

高速运动中,她看向那个空着的眼眶位置,却依然准确无误地朝向她的脑袋。

“枯袄——接着!”一颗通体偏黑色的大颗药丸被向前丢出,接在了枯袄厚实的手掌中。“这是……”“秋给我的跌打伤药,应该很管用!”“那你——”“我去吸引祟鬼的注意力!”说完,便朝着祟鬼巨大的身躯旁冲去。

看着快速离去的身影,没有时间犹豫,现在也只能相信了。他顿了顿,扯开嗓子向马荀椤的方向吼道:“姑娘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到!”话落,枯袄迈着沉重的脚步背身跑向受伤的兄弟二妖。

再次一人与祟鬼缠斗的马荀椤且战且退,尽量将祟鬼的位置带离原本地点。

面对再次长出了一只手的污秽,她还是能够做到闪避开缓慢的攻击,只是更加难以造成伤害了。何况现在还有一只手时刻防备着背上被人踩上。

此刻的祟鬼浑身到处都是钝伤,以及砍伤,大大小小的焦糊斑印在它的皮肤上,甚至脸上的那张大嘴也被火焰损毁。它的攻击反而愈发沉重……想要从身前伤害到祟鬼的头部似乎不太可能。

想要强行登上背部也能做到,只是用来攻击的时间不会太多,可能回需要多次的砍划来达到原本目的。而且,要怎么在祟鬼有回复能力的前提下留下有效的伤口呢?

要知道她的引火棒在战斗中已经遗失,而会使用火焰攻击的龈也已经重伤倒地……

嗯?

地面上的一点嫩绿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遍布着灰色的天空下,在如同黄沙一般的大片枯黄色里,那点嫩绿色新鲜得就好像会散发醒目荧光的烛灯。这一株神奇的小绿苗,不知何时生长在这里,被风拨弄着叶尖。它顽强地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

而绿芽的旁边,就是她那个遗落的引火棒。

“……”

马荀椤惊得怔愣了一会儿。颇凉的风中,那颗小得如同一只线团的绿芽始终在摇摆着,它好像真的在发光,撑在一层叠着一层的灰尘里,指引着她快来这里拿走引火棒。

呼啸的风声袭来,她仅靠着本能微微移过身子闪过了这一次挥拳攻击。

红枫遍地,枯黄的草茎已经被压倒,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不管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都谢谢了。

在心底感谢了这个不知名的好人,或者是好妖怪后,她马上行动了起来。引开祟鬼,随后又绕一圈回来取走引火棒。指尖轻轻触过嫩苗,新绿的芽苗被挤过一小段距离,又摆正回来,好似是在告别。它的任务完成了。不知道为什么,马荀椤总觉得这颗只有两片叶子,还没有她的脚踝高的芽,现在又变得有些暗淡。

总觉得有些眼熟,这叶片。

没有再多想。朝着它点点头,没有多做停留,马上 跑动着继续牵制祟鬼。

对于攻击头部的目标来说,她的体力已经所剩不多,手臂与腿部的酸痛感迫使让她要尽快速战速决。所以她想到了一个较为激进的办法。

在祟鬼的拳头再一次到来之前,马荀椤没有像是往常一样闪开,而是正面朝着祟鬼对冲而去。巨大的拳头迫在眉睫,她将刀刃骤然插入地面,腰腹发力,撑着刀柄,整个人在刹那间倒竖起来。

嘭——

按照着记忆,向下方释放炁流,靠着反回的猛烈冲击力,她飞了起来。躲过了本来即将命中的锤击,她越过拳头,升入空中,骤然充血的脑袋加上疲劳的神经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视角在空中,缓慢高过祟鬼那因为被火焰烧糊的伤口而变得模糊抽象的脸部,跳跃的高度已经超过了祟鬼的头顶,她成功了。

哧一声,将规尺插入祟鬼的背部,靴子已经稳稳踩在了祟鬼的宽敞脊背上。

靠着抓住深深扎入祟鬼骨肉的刀刃来强行稳住自己的身体平衡,心脏泵动的频率过快了,高涨的压力还有短时间内的连续颠倒让她大脑还有些晕乎。但无论祟鬼怎么摇晃身体,死死抓住刀柄的手就是不曾松开。

脚下的污秽之物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背部的东西,剧烈摇晃着庞大的身躯,企图靠这种方式来将其甩下来。

但这无济于事。

地面被踏碎,岩土变成粉尘。断裂的枯草随着祟鬼周身的风飞洒飘荡,青干的树木被直接从根部撞开并压倒,翘起根部缠绕着的大量泥土。马荀椤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祟鬼还在横冲直撞,站立在其后背上努力压低身体,她好几次差点因为站不稳将腿撞上规尺的刀刃。一个司使死在自己的刀上面,大概会被贻笑大方的吧……

庞大的骨骼与肌肉限制了祟鬼的手臂活动空间,它被自己的粗大错综的骨骼给限制住,以至于没办法摸到马荀椤。大概是祟鬼已经发现了普通的摇晃对于背上的蝼蚁来说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它开始冲撞,企图依靠惯性将其甩下来。

背上的马荀椤也很紧张。

她在赌一个可能,赌祟鬼不会想到直接翻身躺在地上来将她逼退。

如果这一次机会失去,那么将再难又有一个机会让她出其不意地登上祟鬼的背后,来切开它的脑袋看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值得高兴的是,这一次幸运站在了她这一边。

不会思考的祟鬼全凭着野兽的本能在行动,完全没有什么反制马荀椤的行为举动,而那个攻击的空挡,就在这么一瞬间,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祟鬼突然在奔跑中停了下来。这让马荀椤也一个趔趄,她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庞然大物似乎在拽着自己的后腿,它在试着将自己的后腿从什么地方扯开。也许是被回来的枯袄拖住,又可能是被什么相当坚硬的石头卡住,但不管怎样——

它停了下来。

这正是一个攻击的空挡机会,马荀椤的直觉让她飞快地做出判断。

手臂向上发力,插在脊背上的规尺噗呲一声被拔出来,还粘连着腐臭的血液。祟鬼还没有将腿抽出来,她果断上前几步,刀刃在祟鬼的后脑散发出钢针似的寒芒,马荀椤的眼睛紧紧盯着后颈,将大部分剩下的炁流推向手臂,发狠用力。如同细舟破开水面,刀刃裹挟着炁流在寒风尖啸声里完成了一次利落的横砍。

后颈被整段切开,暴露出其下覆盖着的森白颈骨。腐败的血肉已经没有血液可以喷出,有的只是酸臭的不明溶液。

失去了后颈的肌肉拉动,祟鬼的脑袋猛地垂向地面,只有脊骨与喉咙上的软肉吊着。只是它并没有因此失去行动能力,它的双手还撑在原地,没有倒下。喉咙里发出“喝喝”的不明音节声,微微摇晃的身体吊着脑袋左右摆动。

即使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但看到被切掉了后劲还能活动的“生物”,还是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再次向前踏进,马上释放手中的引火棒。筒口散发的白烟只是弹指间便被吹散,随后而来的是汹涌的烈火,附着在内里的燃烧火药最大限度地按照预设的那般向前迸发出耀眼的火芒。短暂持续喷射的高温直接覆盖了祟鬼的整个头部。

伤口处的水分才刚与高温接触就被蒸干。

失去了湿气的表面在燃烧中迅速焦化,发黑。

断面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愈合便被强硬地阻断。

祟鬼的身体僵硬着,微微颤动。其背上的人再次举起刀刃,炁流吹开灰尘,规尺的刃口在这灰暗的光照下如同一道凌厉刺破云层的光,冰冷,尖锐,扎眼。

然后白亮刺眼的线移动,切割,连成面。

祟鬼本就脆化的脖颈再次被斩去四分之一,吊着的头颅再次往下掉了一点。只是这次极其锋利的刀刃没能再前进。

这头毛兽变成了祟鬼,挂着腐肉的颈骨反而是强硬如同顽石,马荀椤看到规尺竟然卡在了里面。她想要再往斩击上施力,但已经失去了动力,又被卡住的刀刃实在难以发挥。她又想要抽出刀刃,但刀刃陷得太深,一时间居然只能挪动一点。

此时此刻祟鬼已经将手摸了上来。

她的眼中倒映着那只缓慢靠近的巨大漆黑手掌,上面散步着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是她造成的,有些是兔三的砍刀造成的。就像是一张网,缓缓张开,要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祟鬼的内里已经有些腐化,只是被厚实的皮囊包裹,那些令人作呕的气体被锁在里面。现在内里已经被打开,马荀椤只觉得自己现在正泡在已经一年没有清洗过的屠宰场中心一样,她有些反胃了。

但她还没有松开手,经验告诉她应该松开手退下。

没有听经验的,她只是有些急躁地继续向手臂上与刀刃上加注炁。烦躁的心情与大量的体力劳动剥夺着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锋利的炁流附着在刀刃上,偏灰色的炁湍急地流动着,如同锯齿,一点,一点切割祟鬼的脖颈。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祟鬼的手已经逼近到她必须要放手离开的距离。

停住了。

祟鬼的手停下了动作,还在僵持的的马荀椤有些奇怪地将视线投向那边。是一条绳子缠住了祟鬼的手,因为下方施加的力量,而绷得笔直。这跟绳子她认得,那是兔三身上挂着的绳子。

过重的伤势让祟鬼的手臂力量也被削减,没有积蓄力量的情况下,兔三一个妖怪也能拉住了。只是他不该在老虎那边吗?

没等她多想,一连串脚步声急速而来,踏地的力量如同奔雷。“姑娘!握紧手里的刀,我要锤下去了——!”如同号角般洪亮空响的吼声传到耳中,第一时间没能听明白,但她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规尺刀柄。

一声响亮的打铁声响起,余光看到有火花四溅。猝然的巨力从手中规尺的刀尖处传来,震得她虎口生疼。

马荀椤看到了刀刃切开了祟鬼的颈骨;她看到断面处飞溅出腐烂得要变成绿色的血花;看到重物落地后扬起的尘埃。

刀斩骨断。

随着祟鬼的身躯轰然倒下,站在背上的马荀椤也跟着摔了下来。

擦着枯草地滑动了一段距离,她的模样有些狼狈。被同样有些灰头土脸的兔三扶起来,有些惊魂未定地看向已经整个身体向前倾斜倒在尘霾间的庞然之物。没有头颅的颈部断口正在不断向外涌出令人嫌恶的液体,狰狞的头颅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面部变化,巨大的口器张开着,朝向天空。

林地间安静了下来。

尘埃滚滚,坠落的焦黄草叶在刺破灰云的瀑亮前化作缓缓降落的星星。

此前平整的土地已经变得到处都是坑洼,深深浅浅的凹坑下是不断滚落的小石子,大片大片的高木在战斗中被推倒,摧毁,变成木屑。甚至连断裂的木桩也被风压去尖刺,被落叶覆盖的土壤露出了原本褐色的模样。

看着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尸体,震耳欲聋的吼声还在脑中回响。

她的心脏还在努力泵动着全身的血液,以维持高消耗的运动战斗,马荀椤的脸被汗液粘满,强烈的战斗意识稳稳克制住了想要抹一把脸的冲动。肺里不断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被一下一下地呼出。

天气确实有些冷了。

一直到兔三拍了拍肩膀,让她独自站立时马荀椤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面对什么样的可怕对手。

……结束了?

胸口还在起伏,她本能想要找到刀鞘来给自己支撑一下。但是直到她手里抓着刀,视角转了一圈后只找到一条完整的背带时,马荀椤才想起来自己的刀鞘好像已经被她给打碎了。

“哈,哈哈——”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了,但又感觉像是在笑。马荀椤觉得自己大概是想要笑的,但她笑不出来。手指逐渐放松,刀柄落在了地上,啷啷声像是在抗议。

双手撑住膝盖,她有些乏力。小腿腹部在打颤,手臂有点发软,心里没有多少战胜强敌后的高兴,更多是劫后余生的窃喜,还有一点后怕。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前辈们不让小辈们去接触祟鬼相关的委任了。

哪怕是丁甲等。

“刚,刚刚谢……谢你了。”马荀椤拍了拍兔三的肩膀。

“部,不谢……”兔三也喘着气。

“要不是你刚刚用绳子扯住了这东西的腿还有手……恐怕,恐怕很难有机会干掉它。”马荀椤调整着呼吸,断断续续说着,却发现兔三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怎么了?”“额,我没有拖住腿啊?”

愣了一下,她又将目光投向一边站着的枯袄。枯袄也摆了摆手:“我可没有那种力气。”总不能是老虎吧?看了一眼龈的方向,他正靠在树桩旁边休息,看上去好像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秋的药还真是管用。

“……”

沉默在几人间盘旋。

喀拉——

她们的前方传来了动静,声音很大,将他们吓了一跳。

马荀椤猛抬头,视角猝地升高让她有些头晕,但她没有在意这个。她感到惊诧不是因为动静的响亮,而是——

那个没有头部的尸体动了起来。

呜呜的沉洪声从已经失去了喉管的脖子断口处发出,只是单纯地气体在从狭窄的隧道里喷涌而出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很宏伟,宏伟地就像是地狱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升起,展开。令人胆寒。

高大的尸体在原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厚实的手掌刮擦着地面,撩起一层层的土堆。只有一只的后腿在胡乱踢蹬,四条手臂翻动着,没有统一的目标,各自摆动着,烟尘再次织成薄纱,掩盖其下蠕动着的邪祟。

嗡鸣如同巨响的沸腾水声,伴随着气体不断涌出的还有一种黑色的,粘稠的不明液体从脖颈伤口喷涌而出。如同画笔上的浓墨,她看不到那些液体上的反光,落在草地上仿佛便已经被生硬地涂抹删去败笔一样。

只有漆黑的一块,马荀椤甚至看不到那液体的影子。

已经酸痛的身体面对从未见过的鬼怪之物被迫紧绷。

刀!刀!快把刀捡起来!

马荀椤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她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只是当她弯腰刚刚将规尺捡到手里还没有抬起来,她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那个声音异常尖锐,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高速接近这里,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次又是什么?!

再次端稳了手里的利器,当她回头,面向声音来袭方向的时刻已经到了他们的头顶。

嘭轰——!!

如同灌顶的雷霆,巨大的力量推开了行经路线上的空气,厚重到足以吹翻没有提前准备固定的人的气流从她们的正上方直直飞跃,撞向还在挣扎的祟鬼行尸。

如同洪钟的爆破声与冲击自落点处向周围喷发。

风力稍稍减弱后,刚刚将护在头前的手臂放下的马荀椤一行人,再次听到了如同怒吼的尖啸声破空而来,持续的风暴让他们只能勉强看到长钉状的物体影子,就被迫再次把手护在头前。

接下来是第二根,第三根——

暴唳的风气逐渐平息,隆隆的气浪声还在回荡。他们的耳朵有些嗡嗡作响,等到风浪完全没有了推力,才终于放下手。

看着眼前的事物,他们不禁都有些愣神。

来袭的物体是三根像是,不,那就是长矛,用饱含苍翠绿意的藤蔓缠绕而成,如同上宽下窄锥子一般的长矛。

自上而下,以万钧之势钉穿了祟鬼的身体,将其钉死在地面,再无行动的可能。傍晚橙黄的光芒降落在上方的轮廓,磅礴的力量自天空降下,将邪祟压下在这里。

除了被风吹响的林叶之外,耳边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

没有人说话,他们都在怔愣之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仿佛是被刚刚的冲击打通了思路似的,马荀椤看着“长钉”上生长的绿叶,她终于想明白了。包括之前的小绿芽,还有这些矛上的绿叶。正是之前,马荀椤在秋的手里看到的——

“被灰色皮鬼小猫当作礼物送给秋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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