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天,那一晚,我与她相遇了。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现实,但我知道的是,她的的确确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在这深秋里,在我第一天到日本的这一晚。这并不是我与她的初次相见,不如说是那次只是我单方面地见到了她,而她并没有见到我,这一点我也是刚从她脸上看似疑惑的表情才看出来。
这位身穿学校制服、黑色长袜,有着一缕长到可以在这萧凉的秋天里充当围巾的长发,但是她并不需要这个作用,因为在她的脖子上已经有着一条淡黄色的围巾。
她的发梢微微发红,像是被太阳照得如此,她的眼神发亮,投出的光芒刺中了我的内心,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呆若木鸡站在那里。
而她现在正以犀利的眼神看着我。
“你是谁…”
她以极其疑惑且担忧的语气看着我,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
“我说,你这家伙是怎么进来?”
“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我,我是否可以称你为变态呢?啊呀,这里有警察吗?不然我直接打个电话好了。”
糟糕,好像有点难对付…
“喂,你就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是很苦恼的啊…”
这个人在说什么…好奇怪。
“我的意思就是说…”
……
“唉…我的意思是,你的脑袋里的说的话—那些类似于自言自语的东西,我能够清晰的听到…”
什么?!我的大脑被监视了…
我震惊了,某种令人晕眩的真实拉开了我的瞳孔,就像是察觉到这个世界仿佛是个假象。
“所以说,能别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事了,好不好。我虽然对自己的身材很有自信,但还是对像你这样的发情男初中生十分厌恶,还是高中生?大学生也有这样的烦恼吗…算了,从头说起现在不是春天,野生动物是不会发情的…”
既然不清楚那就不要说啊…还有从头说起这个词用在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还把我看成是猩猩,我虽然是有点黑,但我觉得那是健康的肤色!
“不知道,我语文不好,反过来,我生物很好…”
看得出来…但这算哪门子的反过来?
我半张着嘴,一脸无语的样子看着她,她则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之物一样,拉长音调地对我说。
“所以说,你可以把你脑子里的话好好想想不行吗?不过想想也还是在脑子里说…那可以请你说话不要经过大脑行不行,那种窥视别人大脑的行为不觉得很恶心吗?人家可是善良可爱的女孩子啊。(无感情地说)”
“这算是最后的警告,要是不遵守的话,呼(笑)。”
“我对你的身体构造了如指掌,只要我想,你随时可以像庖丁的那头牛一样被肢解,总之,你会死的很难看…”
她从身后拿出了不明所以的有小臂长的手术刀,快停止思考!我的大脑。
不行,槽点太多了,忍不了…
“这算什么啊!你那莫名其妙的自觉是什么啊?你怎么可以剥夺我思考的权利,说到底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才对吧,到底谁会感到恶心?还有,我虽然记得不是很熟,但是庖丁解的那头牛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吧,就是说那句话的所属关系有毛病啊。那把刀又是什么鬼?从哪里拿出来的?好害怕,为什么我会知道那是手术刀?好害怕!好奇怪!你难道真的会肢解我吗?”
她被震惊了。不光她,我也如此,我好久没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了,现在一股子全吐出来了…
片刻沉默过后,她放下了手里的手术刀并抿起嘴诧笑起来。
“我说你啊,还真是一个…一个奇怪的人。”
我浅浅地叹了口气,释然感充满了我的思绪。
看着她的笑容,我的嘴角也不禁地上扬起来。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平抚了自己的情绪。
“先不说这些,我就是想问,这是梦吧?”
“是梦。
“我的梦,那你又是谁?我之前好像见过你。”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土掉渣的搭讪方法,你是哪个时代的?”
“我确实见过你,不过好像也是在梦里,哦,我想起来了,是在飞机上,我是在来日本的航班上梦见你的。”
“然后呢?”
“然后那时的你··.”
很痛苦。
“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问女孩子这字之难道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
“是我失礼了…我叫缔黎。”
“地利?”
“是缔黎。”
“滴滴?”
“都说是缔黎了。”
“地理?”
“哎呀,是缔黎!缔造黎明的…”
“使者。”
她忽地接下了我将要说的内容,我说过这句话无数次,几乎无需经过大脑的思考,可她却可以不假思索地补接上。“震惊无比!”这是我现在的想法,震惊之余还有点害羞和不知所措,这个介绍名字的方式还是太中二了。
“被吓到了?哎呀别担心,我可不是那种偷窥别人隐私,跟踪幼儿的变态的呢。” “我猜的,对了吗?”
她骄傲地偏着头说道。
你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能力?哦,你是说我能读到你大脑里的东西这件事吧。”
我咽了咽口水,终究是对这种东西感到害怕。
“不过我能读到的也就只是那么一点。
多大一点。
“就像你现在这样在脑里说的话,甚至连画面也看不到,只有语言。”
我有松了一口气。
她冷不丁的笑了一声。
“看你样子这很令你失望咦?呵,一条任人辨割的虫子不知是谁给你的气焰。”
她看似不满的偏开了头,看也不看我一眼。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手下留情喽。”
刹那间,她那小臂长的手术刀就伸到了我的脖子旁,身体的本能迫使我举起双臂护面前,眼睛紧紧地闭着。脖子间“嘭”地一声脆响,好像是自己的骨头被折断。我深信着梦中是没有痛觉的,所以现在的我无比恐慌。
“不要!不要!停…停!”
“……”
“放下刀,有话好好说。”
我依旧紧闭着双眼。
“停…停…”
许久,我没再感觉到脖子间的毛骨悚然后才缓缓睁开眼。
那是我的吊坠!她也拿着我的吊坠在…在玩赏。
“这是什么···”
她小声说道。
“那个,嗯…你会还给我的吧,我知道你对那种无聊的东西你一定不感兴趣,为了不累了你的手,还给我吧。”
她把目光转向了我,重新笑道。
“想要?”
“……”
“那就追到我吧。”
她脚步伶利,转身跑在空无一人的学校走廊上,长长的围巾飘扬在她的身后。我无奈地追了上去。
我追不上她,她脚步飞快,也有可能是我缺乏锻炼,但我更愿意相信在梦中跑不快这一设定,毕竟腿脚都被被子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想法,直直地跑向走廊的尽头,直到最后一问教室的门口才回顾我几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冲了进去。
我拼命地跑了上来,正对着门喘着大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房门。
正如我所想,在梦里的门,通向的往往是不合常理的地方,此时门内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强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于是缓缓走了进去。
刹时,我感到身体一阵天旋地转,随着一股微风拂过我的面颊,裹挟着干燥又清甜的泥土的气息,耳旁传来沙沙声,那是落叶吗?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红的树林,树叶纷纷地往下飘落。
我把目光看向了她,她正站在面前的小坡上。
她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发丝顺着围巾在空中画了个半圈。
不经意间我的吊坠就飞到我的了胸前,我忽地接住了它。
“我的名字是…”
红叶
“不是红叶「もみじ」,是红叶「こうよう」。”
“琉璃红叶。”
“琉璃…红叶…”
(2)
清脆的敲击声徐徐地传入我的脑海,那是我的闹钟在响铃,一个复古的机械圆盘闹钟,很难想在手机功健全的现代我还能坚持使用这种样式,记得小时候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那些卡通人物们用拳头敲击闹钟的顶部就能使之停下,可我还得爬起来把它背面的开关关闭,不过这也能让我更清醒也是了。
我一边回想着刚才做过的梦,感叹着它的神奇,一边穿着衣服,看向对面的空床,我才意识到我的舍友可能早早就起了。
“啊,是缔黎同学吗?看来你醒来了。”
不要在意为什么在洗手间里传来一股娇滴滴的声音,他不是女的,只是个长得很像女孩子的男孩罢了。
我一时间恍了神,就像失忆了一般,忘了自己的处境和现态。
“嗯…夏莱莱,我们是在酒店是吧,今天要去做些什么?”
“缔黎同学真爱说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清楚了。”
“嗯,我太激动了,这一切就像梦一样突然。”
“缔黎同学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对吧,虽然你什么也不说就是了。”
“我们今天要去明治神宫,还有...”
“还有?”
“嗯…还要去东京塔,我刚刚才从群聊里看到。”
“哦,谢谢。”
“时间不早了,缔黎同学也快起来洗漱吧,快到集合时间了,可不能让大家久等了。”
真是体贴细心,我才注意到床头桌上摆着两杯茶,一杯喝了半杯,一杯还很满,就算不是我想多了,但这都摆在了我床头旁,沒有不喝的道理。
要是他能是女孩子就好了。
“哦,怎么门打不开…”
“那个啊,我把门锁住了缔黎同学,你转一下旋钮就可以了。”
“这,有必要锁门吗?”
“缔黎同学,如果你以后出去旅游,晚上一个人睡觉还不关门的话,那可是很危险的啊。”
他用略带生气的口气向我说道。
我后知后觉,上一秒还觉得很奇怪,下一秒就觉得十分的有道理。
“那我就先出去了啊…”
“缔黎同学…”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
“什…什么事?”
“你还没有洗漱吧,这可太没有形象意识了。”
“……”
琉璃红叶,一个出现在我梦中的充满着神秘的女孩,不仅是之前随口而脱,不,随脑而想出的红叶「もみじ」还是红叶「こうよう」,以既她名字的结构来看,她绝对是日本人,感觉就像是命运的安排,让我在来到日本的第一天夜晚让我做了个遇见日本女高中生的梦,但无论如何,应该都只是梦才对吧。
在到一楼与大家集合的途中,我曾不止一次地注视着我的吊坠,它是一个益智玩具之类的东西,不知道爷爷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一直保留着它,但作为母亲留我来这里的护身符,我希望它能给予我这一天幸运——我日本之旅的开端。
“人都到齐了吗?快站好,排成列。”
李老师扯着嗓子向我们说道,淡淡的黑眼圈说明她昨晚应该没休息好。
旁边的健太郎先生为我们介绍着今天在坐巴士的司机,可激动的我并无心思听那些,夏莱莱看似也不怎么关心,他正低着头盯着手机。
在看什么呢?夏莱莱会看的东西,他感兴趣的东西会是什么?在好奇心的在驱使下,我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他的手机。
聊天,消息,是和他的母亲的。
“你该好好想想…”“在那边怎么样?”因为反光的原因我就只看得到这两条消息。聊天的背景图是只玩偶。
反光严重什么也看不清。
虽然我知道偷看别人消息不是什么好事,可千万不要学我。
第一条消息好像是昨天发的,好好想想?什么意思?想想要怎样安排自己的旅行吗?大概吧。
经过几十分钟的行路后,我们到了这明治神宫。
偌大的森林带着满眼的绿矗立在我的眼前。喂,喂,现在可是秋天啊,可一棵带黄叶子的树都没有。整片森林一眼望不到头,树种繁多,枝叶茂密,遮得阳光难透下来,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奇异的叫声,抬头一看天空中飞来飞去着几只大鸟。
李老师让我按照之前抽签决定的,以小组的形式集中,我则和柳映涵、石诺春、夏莱莱一组。
“这好像是分小组以来的第一次活动吧。”
柳映涵望着我们三个人高兴地说道。
“可是之前不是抽出来了个宇宁和我们一组吗?怎么现在他不在了?”
“他大概是和我们合不来所以去了另外一组吧。”
石春阁解答了柳映涵的疑惑。
“特别是某个宅在家里的男孩。”
她补充道。
“我说,没必要这么的剑指锋芒吧,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我无奈地吐槽着她的话。
况且我觉得他不在更好。
“好了,好了,大家都在一组了就好好相处吧。”
夏莱莱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石诺春同学也是,缔黎同学也是,不应该那样说的哦。”
夏莱莱看向了我的眼睛,明明是笑容却有着十足的压迫感。
“好。”
石诺春懒洋洋地答复道。
“李老师是不是提到过组长什么的?我还不知道组里谁是组长呢?”
“我也不知道,夏莱莱同学学习又好,待人又礼貌,选也就选他做组长吧。”
“我也这样认为!”
就这样,在柳映涵和石春的擅自决定下就把组长给确定了,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们两个的意见。
“柳映涵同学…石诺春同学…”
夏莱莱因她俩的称赞,现在害羞得脸颊和耳朵发红,他微侧着的头的样子真可爱……我单方面宣布,夏莱莱作组长,全票通过。
“说起来,这片树林真大啊,以前就有的吗?”
“以前有,但很久之前是没有的。”
一个刚阳潇洒的声音传来,是我们的在日导游兼翻译,失吹健太郎先生。
“啊…老师你好…”
柳映涵似乎被他的突然插入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意思?”
石诺春对他的话更感兴趣点。
健太郎看到有人听他的话,瞬间喜笑颜开。
“说起明治神宫啊,它是为了明治天皇与昭宪皇太后对日本近代化的贡献而建造的,它的建造时期可以追溯到1915年····”
他很明显上头了,语速越来越快。
“····在1958年又重新建造,不过样子是一模一样的。”
“这片森林占地70万平方米,相当于15个东京巨蛋!……”
“哇,他说得好快好流利,他真的是日本人吗?”
“不知道,话说他刚才说了什么?”
“你没听清啊?不是你提的问题吗?”
“提问题和听解答是两回事好吧...”
“…一共有12万棵树木…”
“现在更听不懂了。”
“那算了,装作听着吧。”
我说你们两个,给我尊重一点啊,人家好心给你讲,你俩却在这吐槽人家,虽然声音很小,他不一定听得见就是了。
“总之,天皇让民众把树种带来种在这里,所以就有了现在的大森林,不远处有个银杏大道,这个季节正好看…”
“哦!”
“哦。”
她俩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我现在如鲠在喉,想说什么也说不出了。
“相姐!”
一声亲切的对姐姐的呼唤从我的左边传来,转头一看是一个小个子在用很快的速度往这里飞奔。
双马尾?
“敏夏!呃…”
她猛得抱住了石诺春的腰,紧紧地,死死地,让她都发出了一声低吟。
“姐姐!”
“快放开我…敏夏……”
“哎呀,你听我说,他们那群男生都超无聊的,不是在谈游戏就是在谈游戏的路上特别是那小胖子,声音喊得又大,明明那么美的景色……真是煞风景。”
“太紧了...”
“还是姐姐好,我拍了好多照片,要不要一起看。”
到话说完她才缓缓地松开了双手,抱得石诺春一改平日的平静,怒得她咬牙切齿。要是眼神能杀人……哎,终究还是亲相妹不至于起杀心吧。
“敏夏!…你刚才勒得我喘不过气了你知道吗?”
“唔!……唔!…”
石诺春一转功势站在了石夏的背后用绞杀式勒住了她的脖子,我收回我刚才的想法…
“快停下!快停下!”
夏莱莱被吓得连连喊停,柳映涵上前去拉扯,健太郎恐怕是被惊呆了。
你问我为什么只是看着?因为戏剧就是给人看的。
闹剧平息后,石敏夏的热情依然不减,她抱着她姐姐的手臂,眉开眼笑。
“咳,咳,呃…同学们,也该是时间进入神社里了吧…”
健太郎提意见似地慢慢说道。
在大家重新把注意力投在健太郎先生身上时,夏莱莱则失神地把双手捧在胸口。
是在为刚才的事而后怕吗?依我看她俩关系要比看起来的好得多。应该不至于为之忧心。
要不要安慰一下他?
“那走吧,他们应该等我们挺久了。”
健太郎领了头,我也不得不打断自己的思绪,跟着他们走去。
走进入神社之前,要先去“手水舍”洗手漱口,洗净污秽,神社整体上以黑色漆为主,在木材横切面上涂有白漆,入口处有着铜制的大型鸟居……这里的一切无一不体现着庄严与素穆。
可今天或者不止是今天,这里的人格外的多,到处都立着些牌子,七五三,是节日吗?
我厌烦人多的地方,哪怕是这样一生也可能只来一次的地方如此。所以在他们邀请我穿过人群去对面的建筑时,我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让我意外的是,连柳映涵也选择留下来,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人多的一个首要原因是有人在这里兴办婚礼,日本的传统婚礼,在男女双方的身后都站着一排排的人,大概是他们的亲戚朋友,或者关系更近的人。
我不敢乱走动,生怕不小混入了娶亲的队伍里而被带出去,于是我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入口的一棵大树下。
我惊叹于这奇妙的缘分,但同时我也注意到柳映涵一反常态的神情,她不再是方才的激动和兴奋,现在的地,看起来很悲伤。
那不像是她会露出的神情,我记得我从未见过,可却让我似曾相识。
“你不和他们去?”
“不,不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所抵,正是那娶亲行伍。
“是触景生情,还是由感而发?”
“啊…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应该挺让人伤感的吧”
“……”
我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她本来就困于回忆的苦涩中,更何况她是我们这行人里唯一一个不对我有过多偏见的女生,我懊悔我生了张笨嘴。
“抱歉。”
不擅言词的我也只能吐出这两个字对她表示歉意,我不会安慰人,我也从未安慰过人,但从刚才看到夏莱菜和现在柳映涵的神情,我多么希望上天能给予我这个能力。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和平日里一样,露出了治愈的笑容,但眼神依旧不离。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她小声地说道。
我呆住了几秒,恐怕是我无法理解她说的这句话,莫不成是她以前见过这样的场面?
思考之际,一阵小孩子的哭喊声传到了我们的耳里,我和她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树的背后,
我们走近一看,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小女孩躲在那一个人哭泣着。
“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柳映涵蹲了下去,以极温柔的声线对小姑娘说道。她的诚意我能理解,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忘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おがあさん?おがあさんはどこ····”
这里是日本,而相应的,他们说的是日语。
“啊…怎么办?我听不懂啊?这个孩子在说什么?”
在小女孩开口后,她才恍然大悟,现在正慌张得左顾右盼呢,在看到我后,又以强烈的眼神向我求助。
小女孩看到面前有个“手舞足蹈”的大姐姐,哭得更大声了,柳映自己也快被急哭了。
真是的,到底是谁要帮助啊?
“她在找妈妈。”
“找妈妈,那…那我要怎么办,先让她别哭了吧。”
我深思熟虑,不解到为什么他们在得知要来日本后也不愿去学一点点日常用语。
“你就和她说'大丈夫'就行了。”
“大丈夫?什么大丈夫?她不是女孩子吗?”
“哎呀,不是啦,是daijiobu,大丈夫。”
“好绕口啊。”
“这还算简单的了。”
“好吧,那我试试,话说你怎么不来和她说?”
“我不擅应对小孩子。”
她试着用她蹩脚的口音去和小女孩沟通,并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小姑娘也挺懂事,看到面前的大姐姐并无恶意,她也许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但她似乎弄清了现状,停止了哭泣。
“太好了缔黎,她不哭了!”
“直是可喜可贺。”
“ちゅうごくじん?”
“她问什么?”
“はい…そうですから…”
“到底是什么?”
“你好!”
“啊!她会说中文!”
柳映涵猛得一惊,看了看周围,把她带了出来,起码是带到了人看得见的地方。
“她刚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
“哦,你会说中文。”
“すくない。”
“会很少。”
可她好像连一点点也不会说。
“你,迷路了?妈妈,在哪?”
“妈妈,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
“不要害怕,妈妈,会来,找你的,知道吗?”
柳映涵一字一句的耐心一地说道。小姑娘则想了几秒,然后又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小姑娘穿着和服,头发用簪子插着,盘得十分好看,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很大,方才因哭过而泛红的眼眶看起来楚楚可怜。笑起来之后,纯真的笑容仿佛能拨开我内心的阴霾。
“嗯,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偏着头应该是没能理解这句话。
“名字,呃…名字。”
反复提醒后小女孩才想起这个词的意思。
“しずこ!”
“西子克?”
“是“静子”啦,日语发言为shizuko,你用日语呼她名字吧,不然她可能听不懂。”
“啊--好吧,西···西子ko?”
“はい!”
“她答应了。”
“嘿嘿,真好~”
“你想当她妈妈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真恶心,没想到缔黎会有这样的联想。”
呜,呜,呜,现在所有人都对我有偏见了。
“静子!……静子!……どこにじる!”
一位中年女性焦急地呼喊道。
“那是你妈妈吗?”
“妈妈?あ…おがあさん!おがあさん!”
小姑娘发现了她的母亲,于是飞奔着向她跑去。女人蹲了下来望着小姑娘,四处打量着她,用自责不已的神情和她说着话。静子用手指了指我们我们这边,她母亲也看了过来,然后站了起来,向我们这走了几步,但还没到能正常交流的距离。
“非常感谢...”
她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说完这句话,然后她拉着静子的手快步离开这里。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我内心有种无措的空旷感。
在那之后,我们便随便参拜了一下就离开这里,本来是想买个御守,但人还是太挤了,连店铺门口都看不见,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我们回到了巴士,在点齐人后便开始了接下来的行程。按照来时的座位一样,我们一行学生有十人,老师有一人,健太郎先生要坐在副座上,两两入座的话,总会多出来那么一名学生只能一个人坐,很幸运的是,因为我乖僻的性格,我往往更愿意等全部人都上车了我再上。一个人坐不是出于无奈之选而是我的运筹帷幄,一个人坐就可以随意选择靠窗还是过道,自己一个人坐也就不需要看他人的脸色,最好的是,就算想发癫也没人会在乎你,还有……
总之,一个人坐好处多多,一定不会是我遭到排挤,怪谁呢?毕竟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嘛,人家都坐满了罢了。
真傻。
“同学们,这次坐车的时间可能会有点长,大概要三十到四十多分钟,请同学们好好调整调整。”
李老师提醒我道。
说起来,期待和现实总会有那么一些差距,说是神社,可到头来也没看到有神社巫女,印象里冷清的神社,现在却因节日而人山人海……
想着想着,双眼就慢慢地落了下来,带我进入了梦乡。
(3)
“真差劲。”
红叶站在我的面前,而我们又正站在明治神官的林间小道上。
“你还在我梦里啊?”
“超差劲,真混蛋,畜生,变态!”
“我犯了什么罪至于这么骂我?!”
“甚至对自己所做的事一无所知,像你这样的恶人就应该死在我的手术刀下。”
她拿出了她的刀,刀身寒气逼人。
“等等!这次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啊!那种感觉我不想体验第二次。”
“也是,让你死之前知道一下自己都做了什么事,然后带着后悔下地狱。”
她咳了咳嗓子,用沉重的语气对着我说道。
“从上次开始,你就把我困在了这里,永,远,出,不,去!”
“我错了,上一次我甚至觉得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其实是个软菜女中生的变态…”
我的天,这哪跟哪啊?
“用嘴巴和我交流…”
她把刀指向了我的脸。
“好好好,我用嘴说!先放下……先放下!”
她不情愿的移开了刀尖,无情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我给你一次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但只给你二十秒。”
什么辩护?又不是庭审。
“十五!”
“首先!我没有想过要困住你,我不会傻到都困住了一个人,还让她手持武器,然后自己跑到她面前来送死吧!怎么说我都很爱惜这父母给我的健全身体的!”
“至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疑问比你想要得到的解答更多,所以,你这是在无理取闹,耍脾气!”
你说我是在无理取闹?……无理取闹……”
她托着下巴思考起来。眼睛往左转了一圈,又往右转了一圈,耳根微微红了起来,我肯定她不会承认自己害羞了的。
她好像听不见我在脑里想的话,但应该是没注意吧,毕竟她现在一定处于自我羞愧中。
“你说的对。”
你竟然承认了!
“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会谅原你的所作所为、谁又知道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动物在逼到走投无路时往往会不择手段地进行反扑。”
“更何况站在我面前的是只狡猾的鳄鱼。”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
我无奈地对此反驳道。
“嗯?为什么是鳄鱼?”
“因为你的眼神,无情又残暴……”
我觉得这应该是形容你的吧。
刀尖再次指向了我的脖子,并且比刚才更近了几厘米。
我咽了咽口水,额头满是冷汗。
"…… "
“我真的长得这么凶狠吗?”
“不,你完全没有顶级掠食者的霸气,只是你的眼神死气沉沉,很符合长期泡在无活力的沼泽地里的印象。”
“呃……”
“所以这和刚才说的‘无情’和‘残暴’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过我日本语不好,不过和你说的话应该是语文吧。”
她放下了刀,看来是对我放松了谨惕,真是谢天谢地。
“你就感谢我吧,我现在对你没了兴趣。”
“说起这个,我有个疑问。”
“你分明是日本人,可为什么能和我用流利的中国活交流?”
“不知道。”
“啊?”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也还疑惑为什么你能和我交流呢。”
“先问一下,你听到的是哪种语言?”
“中国语。”
“这不就证明你听得懂中文了嘛……”
“我不在乎,这都在梦里了,语言什么的好像意义不会太大了,只要你我都能理解想表达的意思不就可以了嘛。”
“好像挺有道理。”
我双手抱胸,在那思考了起来。
是不是只要我不把脑子里想的东西以句子的形式浮现出来,她就读不到我的想法?
“依我看,事实确实是这样。”
她在一旁不耐烦地耍起了刀。
“咳!咳!”
我咳了两声,随后试着这样思考起来。
忽的一下,我的脑子里闪出来了一个点子,我伸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和小拇指并拢,张开成“V”字型,碰巧看到不远处的石头,于是就把准心对准了石头。
“呜…呜……!”
“你是傻蛋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这终究是我自己的梦境,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对这里的事物做出改变。”
“你以为自己是《盗梦空间》里的造梦者啊?”
“你也看过这个影片?”
“我觉得我没有义务要把自己的喜好说给你。”
“可你不是早说了嘛…………”
我想让躺在落叶堆中的石头移动,凭借自我的意志。
在不知不觉中原本应该绿意盎然的树林里,纷纷下起了落叶雨,而看着石头旁落叶的高度,我才明白这落叶雨貌似下了很久了。
我盯着那块石头,死死地,使力地,望眼欲穿地,甚至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可石头依然纹丝不动。
不应该啊?我竟然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梦,难道什么清明梦都是假的?没道理啊。
“怎么了鳄鱼先生?难道你连个石头也移不动吗?”
“说得好像你做得到似的。”
“我确实做得到。”
什么?!
“真是没办法,这么简单的事却还要我亲自出手。”
她把刀收了起来,然后站在了我的面前,以一种气势凌然的姿态。
她会怎么做?她要如何让石头移动?现在我的大脑充满了疑问与期待,事情的结果究竟会怎样!
她倾刻凌空跃起,然后又闪转腾挪,之后又如鱼得水的…
“哎。”
她走上前用手掌推了石头,而石头被推动了。
"……"
说实话,刚才的动作都不过是我的想象,她就只是单纯地,快步地走上前后推了它一把,仅此而已。
“很遗憾没有你脑子里想的那么帅,有些词语我得不明白,什么叫鱼在水里?”
“是做事情很轻松的意思。
“但我做到了不是?”
“哦!我知道怎样确认你是个骗子了。”
什么骗子?哦,刚才的话题啊,你转话题转得还真快,连给我吐槽的时间都不给。
她略笑容,笑容中藏着一丝邪恶,随后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
然而。
什么事也没发生,依旧是红叶在往下掉。
“我没在往下掉。”
“不是你,我的意思是红色的落叶。”
“谁叫我和这么美丽的事物同名呢。”
惘然间我感到身疲力尽,从头到脚到酥软起来。是她做的吗?
我站不住自己的脚,也不得不放下了一直抬着的右手。
身体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在摔到地面前的一瞬间,我看到石头比一开始的要抬高了一点,之前被落叶遮住了,所以看不到。
……
我向前猛得一抬头,结果忘了自己是顶着前排座位睡着的,现在我的头被撞得生疼。
“喂!死宅男,你顶到我了!”
好巧不巧坐在我前面的是石诺春,我摸着疼痛的头顶抬起头来看她,连连点头示意道歉。
她刚才说的话好奇怪啊?什么叫“顶到我”了。
我沉浸在自己那不健康的臆想中时,我听到了那股熟悉的声音。
“你果然是个超级无敌大变态啊。”
红,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