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晓月站在教学楼前，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清晨的阳光照在崭新的学生证上——"程晓月，女，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三天前，她终于拿到了所有变更后的证件，今天是作为"程晓月"正式返校的第一天。
"紧张？"身旁的林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晓月的尾巴在特意改造过的裙子里不安地扭动。她今天穿了一条深蓝色A字裙和白色衬衫，搭配林默送的小狐狸发卡——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完整的女性装扮。
"有点。"她小声承认，耳朵在发丝下微微发烫，"我看起来...奇怪吗？"
林默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摇摇头："很正常。比你夸张的打扮校园里多的是。"
这个评价让晓月稍微放松了些。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教学楼。林默自然地跟在她身侧，距离近得几乎能碰到她的肩膀。
"你不用陪我去的，"晓月说，"我自己能搞定。"
"我上午没课。"林默简短地回答，手却轻轻扶了一下她的后背，引导她避开一群吵闹的学生。
晓月知道这只是借口。林默的课表她几乎能背出来，今天上午他明明有两节专业课。但她没拆穿，心里某个角落为这种保护欲悄悄雀跃着。
文学院的大厅里，几个学生好奇地看向他们。晓月听到几声压低的议论：
"那是谁？新来的转学生？"
"长得挺可爱的..."
"旁边不是理工学院的林默吗？他们什么关系？"
晓月的脸颊发烫，不自觉地往林默身后躲了躲。林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故意放慢脚步，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教务处门口，晓月掏出准备好的材料，手指微微发抖。林默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二十分钟后，晓月拿着新的课程表和校园卡走出来，表情复杂。
"顺利吗？"林默问。
晓月点点头："比想象的简单。王老师只是确认了一下材料，就帮我更新了系统。"她咬了咬下唇，"只是...她说需要通知各科老师我的...身份变更。"
林默接过她的课程表看了看："第一节是古典文学？我送你过去。"
教室门口，晓月犹豫了。透过玻璃窗，她能看到里面已经坐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曾经的同学们。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们都是把"程晓阳"当作男生看待的。
"要不...第一节课先别上了？"林默低声建议，"等通知发下去再说。"
晓月摇摇头，尾巴在裙子里绷直："早晚要面对的。"她深吸一口气，"你去上课吧，我能行。"
林默皱眉："我说了我上午没课。"
"林默，"晓月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一直保护我。但我必须学会自己面对这些。"
两人对视几秒，林默终于让步："下课我来接你。有任何问题，立刻给我打电话。"
晓月点点头，转身推开教室门。一瞬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她。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后排空位，耳边嗡嗡作响，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同学，这里有人了。"一个女生拦住她，指着空位旁边的书包。
晓月抬头，认出了对方——刘雅，班级的学习委员。她们曾经一起做过小组作业，只不过那时她是"程晓阳"。
"刘雅，是我..."晓月的声音细如蚊呐，"程晓阳...现在叫程晓月了。"
刘雅瞪大眼睛，嘴巴张成O型："什...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转过头来。
晓月感到一阵眩晕，那些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把小刀扎在身上。她下意识地摸向发间的狐狸发卡，仿佛那是唯一的安慰。
"抱歉，我认错人了。"她仓促地说，转身想逃。
"等等！"刘雅突然拉住她的手，"你是...晓阳？真的吗？"
晓月僵硬地点头，尾巴在裙下不安地扭动，几乎要控制不住冒出来。
刘雅的表情从震惊逐渐变成好奇："哇...这太神奇了！你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了。"她突然压低声音，"所以你是跨性别者？我一直想认识一个真正的跨性别者！"
这个标签让晓月一愣。严格来说，她不是经过漫长心理挣扎和社会过渡的跨性别者，而是一夜之间被超自然力量变成女性的前男生。但解释真相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嗯...算是吧。"她含糊地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刘雅热情地挪开书包："坐这里！天啊，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经历！"
晓月小心翼翼地坐下，感觉更多好奇的目光投向她。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像潮水一样涌来，她几乎能分辨出每一句关于她的议论。
"...完全认不出来..."
"...好勇敢..."
"...是不是整容了？..."
教授走进教室时，议论声才逐渐平息。晓月松了口气，拿出笔记本，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课堂上。
"今天我们要讨论《红楼梦》中的性别意识..."老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开始讲课。
晓月强迫自己记笔记，但那些投来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最让她不安的是右前方一个男生的背影——张浩，她曾经的室友和最好的朋友。整个课堂上，张浩一次都没有回头看她。
课间休息时，晓月本想溜去洗手间，却被刘雅和几个女生围住了。她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问题，从激素治疗到手术细节，晓月只能支支吾吾地应付。
"程...晓月？"一个迟疑的男声从人群外传来。
晓月抬头，看到张浩站在那里，表情复杂。他比上学期瘦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
"能单独谈谈吗？"他问，声音低沉。
晓月点点头，跟着张浩走到走廊拐角。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
"所以..."张浩盯着地板，"是真的？你...变成女生了？"
晓月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嗯。"
"为什么突然...我是说，你从来没提过..."张浩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受伤的光芒，"我们住一起两年，我以为我们无话不谈。"
晓月的心揪了一下。她和张浩确实曾经形影不离，一起打游戏、熬夜复习、分享秘密。但现在，最大的秘密她却无法解释。
"对不起...我也是最近才确定的。"她选择了一个接近真相的回答，"这种事...很难开口。"
张浩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呢？你还回宿舍住吗？"
这个问题晓月还没考虑过。自从变身以来，她一直住在林默的公寓。
"我暂时...住在朋友那里。"
"林默？"张浩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我早该看出来的。"
晓月一愣："看出什么？"
"没什么。"张浩摇摇头，"总之...恭喜你找到真实的自己。需要帮忙的话，我还在老地方。"
他转身要走，晓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浩子...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张浩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当然。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看着昔日好友走远的背影，晓月感到一阵失落。她突然意识到，变身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改变，还意味着所有社会关系的重组。
第二节课开始后，晓月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无法集中。老教授正在讲解《红楼梦》中贾宝玉的性别观念，但她满脑子都是张浩受伤的眼神和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波动突然袭来——就像在民政局感知到林默叔叔的情绪那样。这次的情绪更加浓烈，带着深不见底的悲伤和遗憾。晓月猛地抬头，发现这股情绪似乎来自正在讲课的老教授。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这种性别观念在当时是极为超前的..."老教授的声音平静，但晓月能感受到他内心翻涌的痛苦。
更奇怪的是，一些模糊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闪现——医院病房、白色床单、年轻女孩苍白的脸...晓月按住太阳穴，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让她头晕目眩。
"同学，你没事吧？"刘雅小声问，碰了碰她的手臂。
晓月摇摇头，强迫自己深呼吸。那些画面和情绪渐渐退去，但留下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下课铃响起时，晓月几乎是冲出教室的。走廊上，她一头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是林默，他果然如约来接她了。
"怎么了？"林默扶住她摇晃的身体，眉头紧锁，"有人为难你了？"
晓月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臂稳住自己："不是...是那种感觉又来了。教授他...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林默的声音警觉起来。
"一个女孩...在医院...我不知道是谁，但教授很伤心..."晓月语无伦次地解释，"就像上次感知到你叔叔的情绪一样，但这次更强烈，还有画面..."
林默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环顾四周，拉着晓月快步走向一个无人的角落："你是说，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晓月的声音发抖，"这些画面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脑子里..."
林默沉思片刻，突然问："那位教授是不是姓陈？陈文涛？"
晓月惊讶地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女儿去年白血病去世了，才十九岁。"林默低声说，"校园网上有报道。"
晓月倒吸一口冷气。所以那些画面是陈教授女儿临终的场景？她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这种能力..."林默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不确定，"似乎越来越强了。"
"我该怎么办？"晓月无助地问，"它就这么突然出现，我完全控制不了..."
林默轻轻握住她的手："先回家。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现象。"
回家路上，晓月把上午的经历都告诉了林默——刘雅的热情、张浩的冷淡、同学们的议论。说到张浩误会她和林默的关系时，林默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以为我们...在交往？"林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晓月点点头，突然觉得脸颊发热："我解释了只是室友，但他好像不信..."
林默"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晓月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陈教授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林默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我叔叔认识他。他们...同病相怜。"
晓月想起林默去世的堂哥，心里一紧。她悄悄靠近林默，两人的手臂几乎相贴。
"饿了吗？"林默突然转变话题，"前面有家新开的拉面店。"
晓月点点头，实际上她没什么胃口，那些不属于她的悲伤记忆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拉面店里，林默点了两份招牌豚骨拉面。等待上菜时，晓月注意到林默一直盯着她的发间。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发卡...很适合你。"林默难得地夸赞道，声音有些不自然。
晓月的手指触碰到那个小狐狸发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林默前天送给她的，说是"庆祝新身份的小礼物"。
"谢谢。"她小声说，突然不敢直视林默的眼睛，"我很喜欢。"
热气腾腾的拉面端上来，晓月发现自己出奇地饿了。她学着林默的样子往汤里加了些辣椒粉，第一口下去就呛得直咳嗽。
"慢点。"林默递过纸巾，嘴角微微上扬，"狐狸的味蕾应该更敏感。"
晓月瞪了他一眼，但没什么威慑力，因为她的耳朵差点因为呛咳而冒出来。她赶紧喝口水压压惊，尾巴在裙下不安地扭动。
"说起来，"林默突然压低声音，"你能感知到我的情绪吗？"
晓月认真地看着他，尝试集中注意力。但除了平常的林默——冷静、理性、有点过度保护欲的林默——她感受不到任何特别情绪。
"好像...不能。"她摇摇头，"这种能力似乎只对强烈的负面情绪有反应，而且不受我控制。"
林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是某种保护机制。狐狸在野外需要感知同伴的恐惧或痛苦..."
"你是说这是我的...狐狸本能？"晓月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
"有可能。"林默的眼中闪过一丝晓月读不懂的情绪，"我们需要更多数据。"
吃完午饭，林默坚持要送晓月回公寓再去上自己的课。路上，他详细询问了每次能力触发时的细节，像个科学家研究稀有物种一样认真记录。
"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及时和我说，不要出乱子了”晓月点点头，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