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熟练地起床洗漱,熟练地背起背包,喊醒可可后顺手拿走一卷卫生纸,在楼下的包子铺吃完早饭,打车去游乐场。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一切都是如此合理,就像时间延续的必然。
“安琪,你在发什么呆呢?”可可一下子跳到安琪身边,手在安琪眼前晃了晃。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
安琪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感觉一切都是那般似曾相识,手中棉花糖甜蜜的滋味也从未消散,她好像什么时候吃过。
坐上旋转木马,上下摆动旋转的木马上,安琪和可可依偎在一起。
清晨的太阳是那般柔和,再一次洒下和煦的阳光,可可黑色的长发宛若绸缎般,很想一直这样依偎着,直到时间尽头的永恒。
“安琪,我们吃烤肠吧!”可可指了指旁边的淀粉肠,说起来在乡下赶集的时候,都是说淀粉肠是烤肠,见不到那些肉肠。
安琪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爷爷骑着小三轮带着她去赶集,用的就是到集上买根烤肠吃。
结果也只是买了一根,爷爷他不舍的吃。
但是爷爷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最后一面还是高三的时候,在学校里面,也请不下来假,回去就只剩下坟头了啊……
忧伤,渐渐满溢,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时间何等无情,带走了生命,只剩下尘埃随风飘散,记忆磨损为无字的墓碑,无言的悼词。
“走了,下一站,海盗船,我要当船长!”可可把安琪从过往的悲伤中拉回来,一蹦一跳地朝着海盗船前进。
一路上的行人静默无言,似是熟悉了这一切,可爱的女孩子和好朋友在一起活跃一些也很正常。
海盗船,就像时钟的摆锤一样,来回摇晃,上面的人发出“呱啊呱啊”的尖叫,来回往复的运动,始与终一样。
“哼哼,安琪船员,随我登船!”可可一马当先,率先一步迈上了海盗船,手中没吃完的棉花糖当做海盗弯刀般使唤。
“好的,船长!”安琪从来不是什么不知道附和的人,恰恰相反,她很知道如何附和他人。
留守儿童往往自卑,或许会装作花枝招展的孔雀,却终是难掩自己的怯懦,附和他人要比自己提出观点容易,也更不容易让别人抓到把柄。
自卑就像横插在安琪内心的钢针,安琪的父母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回老家看安瑜上学,她从来不如安瑜,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自信心。
安琪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小时候一块烧饼半碟咸菜就可以吃一天,爷爷爱喝酒,从旁边酒厂打的散酒,便宜但是烧人,每天若是能抿上半杯,便可以让他满足很久。
爷爷舍不得喝酒,只有在干活前舍得倒上半杯,细细地抿,待酒抿完,吃上半块烧饼便下地干活了。
连菜也舍不得吃的爷爷,在死前吃了一顿大餐,是老爸带着他去城里下馆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喂,该收收心了,安琪船员。”可可站在船头,棉花糖随着风变成各种奇异的形状,可好似无意间的失误,它逃离了可可的双手,掉到了地面上。
“欸!我的棉花糖!”可可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要掉小珍珠了呢。
“算了,你吃我的吧。”安琪的棉花糖还没怎么吃,粉白的棉花糖上唯一的痕迹被安琪用手撕掉后,递给了可可。
可可并没有接,只是环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琪。
“可可船长不会抢船员的刀,既然没有刀了,我就当船员罢。”可可示意安琪应该站在船头上,当新的船长。
“哈哈,可可船员,拉满舵!”
海盗的游戏还没有结束,掉下去的棉花糖不会回来,过去的人也是。
船一刻不停地摆着,安琪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缓过来时就已经在下面了。
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呢?
“安琪安琪,你看,泡泡水!”可可指了一处小摊,码放整齐的泡泡水有着精美的包装,一块钱一瓶也不算贵。
爷爷刷碗的时候,偶尔安琪会在旁边看着,他苍老的脸上会挤出一丝笑容,那是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温柔。
“琪儿,看爷爷给你吹个大泡泡。”洗碗的水吹不出太大的泡泡,可那时候的安琪只是觉得一个手拿不下。
时间总是匆匆离去,现在的小院因为太久没有人住已经满是杂草,爷爷洗碗的台子上,也只剩下了一片青苔的模样。
肥皂的泡泡,洗洁精的泡泡,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吹出来也只是一戳就破的泡沫而已。
“爆米花唉,安琪快看!”可可拉着安琪来到一处卖爆米花的摊位前。
香甜的气味,和以前来村里的爆米花师傅不一样,爆出来的爆米花也不一样。
爷爷之前数出三五毛零钱,又从家里的米缸中挖出一勺麦子做爆米花,那是她第一次吃爆米花,与空气中的香味一起。
爷爷的爆米花虽然不甜,但却带着别样的味道,哪怕重新拿麦子爆出来,也不似那种感觉了。
一同爆米花没吃多少,可可又盯上了过山车,迂回婉转,高低起伏的车道给不了安琪太多刺激,她也只是一味感伤。
随着一个下坡,世界悄然破碎,深邃的黑暗就像安琪心中填不满的空洞,空虚且痛苦。
黑暗中好似有一只手、一堆手抚上了自己的身体,无力反抗,无法反驳。
自卑的泥沼好似要将她拖下水,她不配拥有幸福,她更不配现在的一切。
她本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朝五晚九的牛马,凭什么能获得如今的幸福?
黄粱一梦罢了,或许他已经和爷爷一起走了,又或许他去找了不知道消失了多少年的奶奶。
迷茫,不只是对未来,还有过去与现在。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或许她也只是某个伟大存在的梦,她也不过是时间的残渣。
——
睁开眼,又是熟悉的清晨,起床背包,揉可可的脸,一起去吃包子,买了棉花糖,坐了旋转木马,上了海盗船,买了泡泡水。
好熟悉啊,这是第八次。
“如何,熟悉吧。”小女孩拉了拉安琪的衣角,她抬起头,没有五官的头部是如此渗人。
“如何?熟悉吧。”声音从四面八方来,此起彼伏虽没有规律,却有着某种奇怪的韵律。
诡异的感觉爬上背脊,冷汗黏连衣衫,无面的人化作平凡的尘,普通的游乐园沿着时间的轨迹前行。
青苔爬满了阴暗的角落,野草争抢着阳光,破旧的院墙风化坍塌,铁质的栅栏锈蚀毁坏。
一切的一切都在消失,终只剩一片荒芜的沙土,一捧无意义的尘。
“即便这样,你还记得你自己吗?”黑发的少女伸出一只手,只要牵上,便可突破时间的尽头,抵达门扉后的永恒。
只要,不再是自己。
安琪看到了爷爷向自己挥手道别,看到了他呼出最后一口气,时间会带走所有平凡或不平凡的人,祂平等地收割所有生命,也包括自己。
“……”
但,这又如何?
人活一世,若为了逃避死亡而放弃自我,岂不和死亡无异?
死的意义不在于死亡本身,是存在的书页画上了休止符,故事告一段落。
永续的平淡不如一霎的绚烂,纵使死亡也不足以抵挡那烟花的绽放。
“我拒绝。”
天空破碎,露出繁星的眼,祂独立于时间的长河之外,祂只是看着,永恒地注视。
幻境坍塌,摩天轮抵达了最高点,月光洒下一道屏障,将安琪与可可隔开。
“你,终究不是她。”可可叹了口气,是她擅自期待了。
没有俗世牵挂的人,不被时间拘束的人,终究不会有第二个了。
“我从来都不是。”安琪的话没有留恋,她从不奢求神明的垂怜,只要是自己就好。
神通的变化,繁开「通晓智理之钥」。
相比于化虚标配的甄化,繁开是天才的特权,在甄化之前没有获得繁开,那么这辈子就不可能繁开了。
“那便不是吧,我会在门内等你,直到你回心转意。”可可最不缺的便是时间,她可以等,可以一直等。
一把把银色的钥匙飞入安琪体内,一如可可一直做的,等待,永远等待。
——
安可感觉最近的花花有点沮丧,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大概是直觉?
不管了,先浇花吧。
米拉小姐被安排到了一处小院中,等若谷这两天回来再详细安排吧。
安然在睡大觉,可恶,为什么有人真的能睡觉变强啊!突然感觉自己的神通也没有那么香了。
衔尘现在正带着米拉一起观光海渊,若谷已经把宗门名字定下来了,夕怜带着一些师弟去雕刻牌匾。
作为海渊第一战力,安可自然是坐镇海渊。
安可小姐也是体验一回当宗门老祖的快感了。
浇在花花上面的水沿着花瓣滴落,就像掉小珍珠了一样,好神奇。
——
“再见了,今天,真的很开心。”可可停在了游乐场入口处,是时候分别了。
“嗯,再见。”安琪也没有回头,她只是自顾自地走。